平卢军在淮河以北迎接,这不奇怪,撇开礼节方面的考虑不提,平卢军也担心李云这一万人到了淮北之后会作怪,当然要派人盯着。
但是周昶直接到淮水之南来迎接李云,这就是有些客气的过分了。
倘是白天,也倒罢了,这还是大晚上,就更显得古怪。
李云揉了揉眼睛之后,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又把衣裳穿好。
这会儿,已经有几个亲卫拿着火把走进来,把大帐里的蜡烛点燃,没过多久,一身厚衣裳的周昶,便迈步走了进来,见到了李云之后,他也很是规矩,欠身行礼道:“见过叔父。”
李云这会儿已经全然清醒,他笑着说道:“少将军太客气,坐着说,坐着说。”
大帐里不缺椅子,周昶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然后看向李云,开口笑道:“父亲吩咐,等叔父到了楚州之后,就让我接迎叔父过河,不要少了礼数,因此冒昧深夜来访,打扰叔父歇息了。”
二人年纪相仿,听他一口一个叔父,喊的亲切自然,李云反倒觉得有些不太自在,他看了看周昶,笑着说道:“我那大兄,也太客气了一些,莫不是担心我渡河之后对青州不利,因此派少将军来看着我?”
“那绝没有。”
周昶欠身道:“叔父汉家苍生,千里驰援幽州,小侄与家父,都很是钦佩。”
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先前因为淮南道的事情,我们平卢军伤损了元气,本来对于支援幽州,也是有心无力。”
“不过家父见到叔父的义举之后,觉得青州同样不能坐视不管,因此也给小侄派了五千人,追随叔父一同北上,抗击契丹人。”
“如今,五千人已经在河对岸待命了。”
周昶看着李云,正色道:“等到了范阳战场上,还请叔父多多帮衬。”
这个倒是李云的意料之外,他认真看了看周昶,然后笑了笑:“少将军,咱们是同龄人,还是不要太讲辈分,你平辈称呼就行了。”
李某人叹了口气:“我怕你叫一声叔父,心里就多记恨一分,将来弄到不死不休的境地。”
周昶也重重的舒了口气,苦笑道:“你若是还在朝廷任事,那倒可以称呼官职,如今伱是白身,又跟我父拜了兄弟,我总不能直呼姓名罢?”
李云哑然一笑:“叫李二也行。”
周昶微微摇头道:“该讲的规矩要讲,当初在凤阳,家父跟叔父是焚书祭告了天地的。”
“这个事,我们周家是认的。”
他看着李云,缓缓说道:“我跟父亲,都希望叔父也认。”
听到这里,李云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想起了当初的凤阳之盟。
凤阳之盟的时候,李云一心想着从平卢军手里拿下来淮南道六个州,剩下的条件他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而且,他跟这个世界原住民的价值观不怎么一样,简单来说就是更功利一些,没有什么礼法的概念。
凤阳之盟时,他跟周绪拜为兄弟,周绪不仅让人搭了祭台,还焚了盟书告天,又让人主持仪式,弄得相当正规。
时候,还发文书广告天下。
当时李云心里就觉得有些古怪,但是那会儿他占了大便宜,就没有细想。
后来再见周昶的时候,平白无故得了这么个大侄,他心里那会儿还是暗爽的。
但是现在看来,周绪恐怕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一些谋算。
两个人八拜结交,如果周家对李云一直以礼相待,客客气气,那么他将来…
该找什么理由翻脸呢?
“认。”
李某人看着周昶,笑着说道:“贤父子认,我自然也是认的,等应付了契丹人,少将军可以去金陵走一走,我带你去见你那个两岁的兄弟。”
周昶神色平静,点了点头道:“好。”
他也看着李云,笑着说道:“这一趟北上,可以从青州走,叔父要不要去青州做客,跟我父把酒言欢?”
李云笑呵呵的看了看他,果断摇头:“北方军情紧急,没时间去青州了,将来得了空,我一定去一趟。”
李云跟周昶,毕竟是不一样的。
周昶可以去金陵,去各种地方以身犯险,因为他只是周绪的儿子,算不上平卢军的主心骨,但是李云不同。
现在这个状态,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他是不可能去青州这种平卢军大本营的,毕竟他一旦出什么事情,江东很有可能,会立刻土崩瓦解。
周昶自然也知道他不肯去,也只是提了一嘴,便越过这个话题,问道:“叔父准备何时动身北上?”
“后天。”
李云看着他,开口笑道:“我今天刚到楚州,明天要花一天时间,巡视军中,后天一早,我渡河北上。”
说到这里,李某人看了看周昶,半开玩笑说道:“少将军打听这个,该不会是要在河北埋设伏兵,等我们渡河之后,就给我们迎头痛击罢?”
“叔父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