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安是在湖边的木屋睡着的。
木屋坐落在湖边,隐于树荫交织之处,月光透过窗纱洒落桌面,照亮了窗头的一盆含羞草。
这种景区边缘的建筑都是免费建筑,只要里面没人,任何人都可以住。
“哗啦——”
窗外传来水流声,湖附近住着不少原本来自江南水乡的人们。在泛舟时,诺尔曾和这些人聊过几句。
“我来自徽州,住在江边,以前早上一起来,就能看到江上的渔民。”
“我年纪大了,不想打打杀杀,出点血就怕痛,冒险这种事只能靠年轻人了。像我这种人钓钓鱼,游游湖,就很满足了。至于未来什么的,交给上面吧,有那么多人,总会安排好的。”
“外星人它们想干嘛,其实我真不在乎,什么世界本源,什么文明之战,什么原初宇宙,莫比乌斯,都跟我没关系…”
这些人穿着渔民般的衣裳,划着船桨,带着他们的一叶小船,朝着月光深处而去。
他们聊父母儿女,聊家长里短,几乎无所不聊,但唯独不会聊城邦的体系、国度的兴衰、文明的命运。
苏明安躺在吊床上,想着这些人的话,渐渐睡去。
一夜无梦。
当他睁开眼,晨曦透过纱帘洒入瞳孔。其他人应该还没醒,其他的屋子寂静无声。
巅峰联盟的成立仪式是早上八点,他看了眼世界论坛,上面已经有不少预热,很多人都已经端着小板凳等待看直播。
他坐在桌边,等待其他人醒来。
这间木屋的前住户不知是谁,橱柜里有整齐的碗筷,墙上有撕开的挂历,应该有人曾在这里住过一段不短的时日。
在拉开窗帘时,苏明安的手不小心碰到桌上一本泛黄的笔记本,随着哗啦一声,数十张明信片飞了出去,掉在了地上。
他将明信片一张张捡起,看到了上面的手写文字。
明信片已经沾了灰,这些明信片应该是要寄出去的,却不知为何被留在了这间小屋里。手写文字映在纸面上,似乎是前人留笔。
妈妈,我想你了。
妈妈,你在翟星上还好吗,一年结束我一定会回来。
妈妈,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房东也好,邻居也好,城管也好,他们都不能伤害你,我会保护你。
今天我去湖上泛舟,看见两边桂花开了,它们一开,金黄金黄的,我就想到了你。
我想起你做的桂花糕,比大饭店做的都好吃。你说只要你摆摊卖够了钱,我们就能从小窝棚换成一个大房子,不用每天站在街头风吹日晒,我也能有钱上大学。
可我想留钱给你治病。我听说胃癌最后会很痛苦,活生生能把自己痛死,我不想你那样。
我就是想到这一点,才会选择治疗系职业,兔子裁判说我们能带回一部分世界游戏里的收获,我想只要我后面足够强,回去就能把你的胃癌治好。我不在乎什么文明,什么战争,什么主办方。
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
苏明安的手微微一顿,将被风吹裂的信封缓缓合上。
笔记本边还散落着不少明信片,字体比起之前的更混乱。
妈妈,我从白沙天堂回来了。
白沙的老师说我无法变优秀,他们说我这种人是不会被社会接纳的,他们烧死了我,死亡的感觉真的很痛。
但没关系,我要治你的病,再痛苦我都会下场。像我的偶像苏明安一样,他和我一般大,他那么厉害,我也要向他靠拢。
妈妈,为了你能活下去,哪怕被折磨成疯子,我也会继续下场。
等到一年后,我就带着所有的明信片,一起去见你,那时我们一定可以住上大房子,治好你的病,我们一起坐在树下吃桂花糕。
一定可以的。
苏明安将这叠明信片收进信封里,他发现已经没有后续的明信片了。
所有的内容都在最后一张上终止,再往后,就是一片空白,好像书写者的一切都在白沙天堂之后终止,不知道书写者在第七世界经历了什么。
…第七世界有杀死灵魂的郁金香公主,有吸食灵魂的海妖。
苏明安将信封整齐地摆放在桌上,推开门。却见一个身影等在门口,肩上染着雨汽。
“苏凛?”苏明安看着苏凛。
苏凛几步走近,手指一晃,一张红纸袋夹在二指之间。
“我听说你们龙国人过年时会收红包。”苏凛双指夹着红纸袋。
“那你是否听过,红包一般是长辈给小辈?”苏明安看了眼鼓鼓囊囊的红纸包:“你想做我的哪位长辈?”
苏凛不置可否,依旧夹着红纸袋。
旁边传来陆续的推门声,其他人渐渐苏醒。苏明安听见动静,立刻把红包收了,免得有人看到了打趣。
“什么时候带我回普拉亚?”送完红包,苏凛图穷匕见,张口就问。
“明天。这几天玩家们已经陆续回归了,我明天有时间。”
“嗯。”苏凛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转身就走。
见苏凛离开,苏明安拆开红包,里面是一些类似门票的东西。通体白金色,一个由白色石膏塑成的天使图像占据主要版面,背面有一些普拉亚文字。票面翻转时,在阳光下微微泛光。
向云上城的神灵祈祷,神将宽恕你的过错。
当你跪在教堂中虔诚祈祷,云上城享乐的天使将聆听你的困惑。你的声音将通过燃烧之石上达神明。云上城享乐的居民也将收到你的音讯,你将从炼狱的火焰中走出。
这是…赎罪券吧。
类似赎罪券的东西,应该是过去的普拉亚光明教堂的一种准入证。这东西只有光明教堂才能发出,这几张应该是苏凛亲手做的。
…苏凛送他这种东西干什么?向谁赎罪?
苏明安将红包收了起来,看见林音最后一个从房里走出,其余人已经等在了门外。
旅途已经到了最后,他们要分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