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生堂中,李瑄与陈藏器、王冰交谈过后,又亲自来到广场上,召见一众学生。
李瑄的言语如一盏明灯,亲自为他们指明方向。
他提倡医德,鼓励学生们深入研究药理与医理,希望他们永无止境地去探索。
他提出“酒精”的概念,以蒸馏酒的方式,不断地去分离、提纯,做到这个时代极致的酒精。
酒精对医学的作用,不言而喻。
他以扁鹊、华佗、张仲景、孙思邈这些古代神医举例,通过他们的特长,阐述医学的博大精深。
如华佗的外科手术,绝对有可行性。
医者克服疑难杂症,不能闭门造车,需要交流病理。
济生堂中,不要想着藏着掖着,老师要对学生倾囊相授。
有朝一日,学生成为大医,老师也无上光荣。
最后,李瑄着重描述大医的概念,使大医深入人心。
并当场授与陈藏器大医的称号,封宜君县侯,表彰他的贡献。
将来还会送上代表大医的玉葫芦。
医者封侯,古今未有。
悬壶济世,医人无数;编著《本草拾遗》十卷,加上为济生堂呕心沥血十余年。
陈藏器当得起大医称号。
汉人对官爵念想根深蒂固,自古名医,没有几个不当官,且不想当官的。
只要让医者看到封侯的动力,他们一定能对医术产生突破。
科技上、天文地理、数学上,也会如此。
至于王冰还年轻,学术上和贡献上还不足。
历史上王冰活了九十多岁。
这个时代,能活九十岁不得了,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岁数。
李瑄觉得王冰钻研养生之术真有门道,在合理之内,李瑄会向他请教一番。
学生们专心致志地听从至尊的每一个字,又见证大医陈藏器封侯,他们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奋斗的种子,已在心中种下。
翌日,李瑄从济生堂离开,陈藏器和王冰带着所有的学生送李瑄。
身为天子的李瑄,向学生们挥了挥手,登上龙辇。
学子们无不眼眶湿润,他们能感受到至尊的期望。
这是真正的受国之垢,是为社稷主;受国不详,是为天下王。
离开济生堂,李瑄从长安城北绕过去,到达咸阳。
他先是前往咸阳的慈幼堂中。
至尊驾临这种不祥之地,使慈幼堂的小吏猝不及防。
咸阳的慈幼堂,管理者不过是流外官,他哪敢想面前的男子是当今圣上?
他陪伴李瑄,观看慈幼堂。
慈幼堂的工作人员,主要是周围乡里的妇人。
李瑄看到慈幼堂的孩童,有先天残疾的,也有身体健全的遗孤。
说句残酷的话,一个慈幼堂,不一定够一县使用。
好在咸阳属于较为富裕的县,遗弃婴儿的并不多。
“快…来拜见至尊。”
慈幼堂的堂主王青山将孤儿聚集在一起,这是出于礼仪。
在房屋中,还有一些婴儿,或年纪小的,依稀能听到隔窗传来的啼声。
“在这里,无有皇帝!”
李瑄轻斥王青山一声。
看一众小儿小女,最大也不过和他的儿女一样,哪知道什么荣辱与礼节?
“是写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皇帝吗?”
一个衣着简便,与孩童们缩在一起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说道。
本不应该这么胆小,但李瑄身边架势太大了,外面全是气势汹汹的兵马,吓到这些孩童们。
“正是。”
李瑄笑道:“小娘子今年几岁?”
“八岁!”
小女孩吐出这两个字。
“和我女儿一个年岁,望你茁壮成长,一样永乐。”
李瑄走过去半蹲下握了握小女儿的小手。
他非常怜惜。
他不想以最大恶意去揣测,希望她们的父母,有的确实有难处,迫不得已将自己的父母遗弃。
而李瑄的举动,震惊堂主王青山。
这可是皇帝,在百姓心中胜过李世民的至尊。
竟能这样屈身。
真如传说中一样,心怀苍生。
官吏们知道,至尊一直以来践行仁德。
哪怕上位不是很光彩,仁德之心依旧在。
特别是皇宫之中,禁止选秀。
李瑄的理由很简单:苍生皆苦,色比德重乎?
意思是百姓还在受苦,君王哪能不去操劳天下事,而藏于明媚后宫呢?
从三宫六院到宦官,什么宗庙社稷大事,说得冠冕堂皇,无非就是皇帝一己之私罢了!
“小郎,你叫什么?”
李瑄又问旁边的一名小男孩,他的脸较为粗糙。
“至…尊,此孩儿不能听,不能言。草民为他起名为王明。”
王青山向李瑄说道,语气颤抖紧张,他只是连乡试都不能的穷酸书生。
官府招募慈幼堂管理者的要求是识字,许多文人因轻贱而不愿,他因养家糊口而来。
几年下来,历经磨难,也与孩童们产生感情。
在不忙的时候,用他浅薄的知识,教一些孩童识字。
“他可感受到我的声音。”
慈幼堂是一个令李瑄难过的地方,他起身吩咐禁军大将军薛错:“去杀两只羊,炖肉给孩子们吃。”
“遵旨!”
薛错退下去吩咐。
安抚一番小孩儿,他又在王青山的带领下,进入内屋,看望简陋房屋内的婴儿。
没有母乳,状态不是很好。
“现慈幼堂有多少孩童,岁数几何?”
李瑄向王青山问道。
“回至尊。咸阳慈幼堂自天宝七载建立,彼时已收揽弃婴。历经多年,现慈幼堂有婴孩七十八位,最小者月余,最大者已十岁。”
王青山向李瑄回答道,
慈幼堂属于大唐所提倡的“仁”,与儒家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符合。
李瑄建立慈幼堂,无疑是浪费钱财的。
但这是阳谋,哪怕与李瑄政见不同,也无法去拒绝,怕被戳脊梁骨。
杨国忠够自私自利了,他只敢削减慈幼堂资费,不敢取消慈幼堂。
“婴儿都吃什么?”
李瑄又问王青山。
“只有米粥,偶尔请咸阳城中一些奶水充足的妇女喂一次。”
王青山回答道。
“营养不足,婴儿夭折不少吧!”
李瑄听到这话,立刻联想到这一点。
“三四个孩子,只能一个养大。”
王青山已亲手掩埋不少婴儿,有些弃婴一送到济生堂,就已无药可救。
“布局慈幼堂,任重而道远!”
李瑄缓缓说道。
他心中的计划,穷其一生,不知能否普及。
尽快让所有慈幼堂拥有棉衣棉被。
牛奶通过消毒,制成奶粉,到达慈幼堂,才能使夭折率降低。
同样,也可应用于普通百姓家中。
在慈幼堂外转一圈,李瑄看到慈幼堂的耕地。
一共上百亩,由王青山和雇佣的妇女耕种。
很一般,需要官府补助。
等慈幼堂的孩子长大后,还需要分配一些田地。
窥一斑而见全豹,李瑄通过临近长安的咸阳慈幼堂,已经差不多可以预料诸郡慈幼堂的状况。
地方上,慈幼堂只是普及到郡。
一郡养一个慈幼堂,一定是很容易的,就看地方上有没有心。
“咸阳令有无来过慈幼堂?”
李瑄在田地中看一番,他突然问王青山。
“前任咸阳令未来过,去年新任咸阳令继任的时候来过一次,今年过年时又派人送一些肉食。以前缺衣少食,自新县令来后,倒不缺少了。”
王青山向李瑄回答道。
原本的县令,不过是巴结杨氏而得官位。
李隆基西逃到时候,他看势头不对,直接逃命。
李瑄听后,暗暗点头。
他记得新任咸阳令是李廙。
李廙是李世民的玄孙,同时也是宰相刘晏的妹夫。
任他为这么重要的位置,当然不是李廙的背景身份,而是李瑄看重李廙的清廉和能干,认为他能治理好他规划的咸阳。
后世,刘晏拜访妹夫李廙的时候。他看到李廙家中的门帘十分破旧,几乎都要断裂,却还在使用。于是命属下测量门的尺寸,然后用没打磨过的竹子编成帘子,不加修饰,将要把它送给李廙。
本来也不是值钱的东西,又有妹夫的关系,但刘晏怕李廙清廉拒绝,一连三次带着门帘去李廙家,都不敢提这件事就离开了。
济生堂在咸阳城外十五里,靠近一个叫灵木乡的乡里,李瑄已经来济生堂好久了,李廙也没过来拜见他。
当天,李瑄的队伍驻扎在济生堂周围。
他在日落黄昏的时候,看到孩子们吃肉时的欢呼雀跃,不免感触。
第二日,李瑄的队伍离开慈幼堂,前往咸阳城。
他离开的时候,一众孩子趴在木栏杆旁,望着李瑄车驾离去的背影。
这时候,生出朝阳。
没多久,李瑄到达咸阳城外,咸阳令李廙携官吏出城迎接。
“臣拜见至尊!”
“朕昨日已到咸阳慈幼堂,为何不来见朕?”
李瑄一见李廙,就向这位同辈亲戚问道。
“至尊未有召见,臣不能撇下县中事务前去。”
李廙向李瑄拱手回答道。
“你说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