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明月酒肆这种争论在长安各处都有发生。
除贱为良,从良知上讲,绝对是正确的改革。
但总有人的利益产生于其中。
土地失衡的重要性,谁会不清楚呢?
理论上讲,随着人口激增,天下田亩应该越来越多。
现天下田亩减半,或成籍外之田,或被豪强大族虚报私匿。
在除贱为良运动展开之前,李瑄已经对宗室进行打击。
勘察皇庄,还田于民。
皇帝对此宗室尚且严格,况且是豪强大族。
以身作则,万民拥戴。
在强权政治下,反对的声音,迟早都会淹没。
关乎历史进步的决策,他一个人就够了。
华夏历三四五四年,乾元元载的科举,在八月开始,陆续进行。
今年是丁巳年,最重要的丁巳科,将于九月一日举行。
于六月十日,李瑄令礼部侍郎韦见素出丁巳科的试卷,主题为除贱为良。
除贱为良是长久形态,不是一朝一夕。
通过科举挑选出能干之吏,任地方县令,继续为除贱为良保驾护航。
在除贱为良中,会落马的县令不在少数。
新的血液将补入地方。
郡县治,则天下安。
武举在九月十五日开始,为期半个月。
参与者有现役将士,与民间百姓,世家子弟。
除了武进士外,还有超过百名武举人。
一旦被录取,为中央军校成为第一期军官。
完成学习后,不必经过兵部铨选,直接被任命为军中的低级将领。
亦或者成为天策府的基层骨干。
在中央军校中,忠君爱国的思想和军事素质教育,与战略战术眼光、排兵布阵能力同样重要。
在没有战事的岁月中,提拔的基础,就是由皇帝亲自上课的中央军校毕业者。
现如今,军中优异的士卒,低中级将领,也会被选入中央军校成为学生。
长安东南,蓝田县。
朝廷的诏书最先到达京畿之地。
听说是当今天子亲写的诏令,不少百姓拥挤在告示墙前,有识字的人轻咳一声,挺直腰板,缓缓诵读。
“朕临御天下,期四海升平…”
随着诵读者的声音,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
平民百姓顿时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
“除贱为良…”
对平民百姓来说,是喜极而泣的事情。
如桑田和永业田不足的百姓,很可能因此而受益。
那些暂时自由,却不得不沦为豪强大族佃农者,百分之百是受益人。
围观的百姓欢呼不已,更有热泪盈眶者,对着长安的方向伏地而拜。
“至尊圣明,至尊圣明啊!”
“是天降圣人,老百姓的福气…”
“除贱为良一旦完成,古代的圣君也无法比,至尊之德,比终南山还要厚实。”
“老朽等感谢至尊,若能分得一些田地,老朽死而无怨。”
“我们一定要支持至尊除贱为良…”
在平民百姓眼中,可不顾豪强大族的利益。
他们的想法简单纯粹,只要能过得好,他们就会将李瑄视为神明。
不久后,蓝田县各地敲锣打鼓,宣布这一好消息。
有人欢喜有人愁,蓝天县的豪强大族已在一天前得到此消息。
有的豪强大族急得一宿没睡。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之前在安禄山叛乱,潼关失守的时候,豪强大族已经做好投靠安禄山的准备,哪知安禄山的军队被李瑄一套连消带打,连潼关都不敢越过。
李瑄当宰相的时候,豪强大族已经领教李瑄的利害。
一则常平新法,几乎断了豪强大族“巧取”平民百姓土地的路途。
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巧取不成,还可豪夺。
但天子脚下,大部分豪强大族不敢那么做,只能忍受。
终于李瑄罢相。
五杨权势滔天的时候,他们吃得满嘴流油。
可一下又要全部吐出来,他们非常不甘心。
长安除了禁军,还有凤翔都督府兵马。
最倒霉的是,蓝田军就驻扎在蓝田县境内。
新的蓝田县令为皇甫曾,为天宝十二载进士,同时也是一名声名远扬的诗人。
皇甫曾是朝廷所派,一直压制豪强大族土地兼并,稳固城内物价。
可想而知,一定会坚定执行朝廷的命令。
于是,拥有良田千亩以上的豪强大族聚集在一起,商议如何去应对。
他们为防止皇甫曾发现,派遣奴仆秘密联系。
殊不知,皇甫曾得到朝廷消息后,就开始约束县卒,联系蓝田军,防备豪强大族煽动佃农。
在京畿之地,长安附近,除贱为良一定要为表率。
一旦出现大动乱,那些本来沉寂的反对派,会死灰复燃,向李瑄劝谏。
更会影响京畿之地以外郡县的除贱为良。
在蓝田县,影响最大的大族有韦、李、陈、柳、张、元六家。
从姓氏都能看出他们为大姓。
但大姓分支无数,互相之间早已无任何关联亲情。
此时,一众大姓和一些小氏家主聚集在韦氏家中。
“本以为是抑制兼并,谁知会是这样的局面。”
“今至尊欲除贱为良,令吾等释农奴,并将家田上缴,此诚大祸,奈何?”
在沉寂之中,韦氏家主向一众家主问道。
他将此看成大祸,土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
几代传承,难以割舍。
如士家大族,如果一代断了功名,还可以依靠土地自持,不至于短时间败落。
“至尊一定是听信谗言,才会黑白不分。”
“我等累世经营,田亩皆心血所聚,岂有轻弃之理?我绝计不会交出!”
“我也不交!法不责众,凭什么要我们的田地?”
“只要我们齐心抵触,此一定定会不了了之。那皇甫曾初出茅庐,还敢动我们不成?”
一众家主七嘴八舌,没有一个甘心。
朝廷的诏令是大族要一个个接受官府的审查。
且第一条,无条件释放农奴。
再查籍外之田。
再查账簿信息、一切耕地信息。
再从证乡里百姓。
再问话族中奴仆。
再翻案籍卷宗,有无偷税漏税等情况。
这一套套组合拳下来,谁能顶得住?
是以,没有一个豪强大族愿意直接投降。
墙倒众人推,随便一个被欺辱的百姓跳出来告他们的罪行,他们很可能就被杀鸡儆猴。
“好了!”
“我等需要的是解决之法,而不是与朝廷对抗到底,君不见临海之滨,数百孤魂血洒城楼吗?况当时那位只是采访使,现在是一国之君,手中百万大军,生杀予夺,我等如果反抗。那蓝田军会扑上来如饿狼一样将我等撕成碎片。”
韦氏家主拍了一下桌子,制止众家主乱糟糟地呼喝。
在这里嘴硬没意思。
召大家来,是想对策。
就像天宝八载一条鞭法和考成法出现的时候,是他们齐心协力,使李瑄拜相。
虽然李瑄现在贵为皇帝,但他们认为自己还有生机。
“唉!摊丁入亩之时,我就觉得要出事,现果然来了。依我看,当思缓兵之计。”
一直未说话的元氏家主突然说道。
“元兄请细说,我等洗耳恭听!”
韦氏家主立刻说道。
其他家主也纷纷看向元氏家主。
“佯为遵从,略放数名奴婢,且予薄田百亩以塞责。余者暗地移换契书,隐匿于亲族名下,或可保大部。”
元氏家主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四十多年前,检户扩田的时候,如此可为完美。但今非昔比,难以搪塞。皇甫曾那一关就很难过去。”
韦氏家主回答道。
此次除贱为良的政令太严,他们在皇城脚下,操作起来几乎不可能。
造反是夷灭三族,死路一条,不能去尝试。
“只能去贿赂皇甫曾。”
元氏家主也清楚这次除贱为良周密,正常是无法钻空子的,只能从腐化县令上下手。
“皇甫曾的兄长是皇甫冉,他们可是名士诗人,清高得很。”
一名家主说道:“我当初送的玉珏他都没有收下。”
“不若厚赂朝中贵戚,使为吾等求情,言田产于吾手,可兴水利、备荒年、实仓廪,于国亦有大利,或能保住。”
李氏家主赞同,他觉得应该贿赂长安的达官贵人。
就像是之前贿赂五杨一样。
“当今贵戚唯有裴与姜,宰相更不是我等所见。至尊权势滔天,他们不敢愚弄的。”
元氏家主认为贿赂朝廷贵戚为异想天开,时代变了。他坚持自己的想法,对众家主说:“只要我们付出足够多黄金,皇甫曾必会低头。想瞒天过海,只有稳住皇甫曾。”
“京兆府来人如何?”
韦氏家主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