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一定要有个解释的话,我以为他们之间有可能也开始彼此猜疑了,怀疑对方暗中掉包了天子。”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沮授一眼就能看穿这错综复杂的脉络关系,也明白曹操、伏完他们为什么会彼此猜忌。
全都是因为许攸的投效所带来的连锁反应。
第一,许攸以为天子是真的。
第二,许攸是袁绍的心腹谋士。
第三,许攸杀了审配,和袁绍有着深仇大恨,绝不可能是假意来投,所以不可能说假话骗人。
以上三点综合起来,令许攸说的话可信度和含金量都极高,也更加印证了邺城天子的身份,故而让曹操、伏完他们都陷入到了自我怀疑和互相猜忌之中。
沮授完全能够理解。
倘若刘协不是他亲自带进邺城,他也会认定刘协就是大汉正统天子。
连他都如此,何况曹操那边的人?
“不对。”
袁绍紧皱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说道:“曹操怀疑也就罢了,杨彪他们日日跟随天子,怎么还会怀疑天子身份?”
曹操怀疑天子的真假,他是觉得合理的,但伏完他们起疑心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要知道伏完的女儿可还是皇后。
身为天子枕边人,难道还分辨不出来?
莫非…
袁绍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沮授脸色微微一变,心中觉得有些不妙,连忙说道:“主公别细想了,邺城的天子就是假的,伏完他们的疑心太重了。”
袁绍一边想,一边摇头自语:“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公与,你当初在哪里遇到伪帝?你再跟我详细复述一遍。”
他总觉得这其中大有问题。
不是不相信沮授,而是越琢磨,越觉得这整件事背后都透着阴谋的味道。
曹操那边的动静,绝非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当初我在城外钓鱼,刚好碰到他在河中扎鱼。当时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就是一个流民而已。”
“只因见他长得和天子极像,不甘心主公失去了奉天子以令不臣的大好机会。因此自作主张把他带回了邺城。至于后面的事主公都知道…他真的只是个流民而已。”
面对袁绍询问,沮授一五一十地道。
即便已经过去了两年时间,但对于当初和刘协的相见他记忆犹新。
他认为,那是他这辈子做得最错误的决定。
以袁绍的势力和地盘,即便没有天子在手又能如何?
弊大于利啊!
他当初就应该把刘协按在河里淹死!
“问题就出在这!”
袁绍眼神一凛,发现了盲点,“你说他是流民。可一介流民怎么会识字,几天时间就将起居注倒背如流?一介流民,怎么对天子的威仪神态都信手拈来?一介流民,怎么会长得那般细皮嫩肉?一看就是比我还要养尊处优之人。”
袁绍他越说,就越觉得其中问题很大。
刘协身上的疑点实在太多了,根本就不像流民。
识文断字这些暂且不说,单单只是细皮嫩肉这点就大有问题。
那一定是常年来养尊处优才能养出来的!
沮授眼神复杂地看了袁绍一眼,幽幽的说道:“主公,我很早之前就提醒过了。早在他来到邺城的第二天,就说他不像流民,让主公要小心谨慎一些。”
“有吗?”袁绍愣了愣,仔细回想了一番后,依稀记得沮授好像是说过,不由得皱眉道:“伱就不能多提醒我几次?”
沮授沉默了,忽然觉得有些心累。
他嘴都快要说烂了好不好!
你是主公,你不听我的我能怎么办?
袁绍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沉声说道:“总而言之很不对劲,他不像流民,而且出现得也太巧合了。”
“这么多巧合叠加在一起,那就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沮授心中一惊,抬头看向袁绍。
等等,难道说主公也…
“真相只有一个!”袁绍目光炯炯地看着沮授,“邺城的天子就是真正的天子!曹操挟持天子迁都许县之前,有人看出了曹操的狼子野心。为了保护天子,刻意将天子送到邺城!”
“并且此事就连伏完、杨彪、董承他们都不知道,所以才会出现派亲生儿子来查探天子的真假。唯有这个解释,才说得通!”
听完袁绍的话,沮授只觉得两眼一黑。
他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自家主公也开始相信那个伪帝是真的了!
“主公!”
沮授顾不上尊卑礼数了,抓着袁绍的肩膀道:“主公你清醒一点!邺城的天子就是假的!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我当初见那家伙的时候,他都快要饿死了。
他一开始甚至还不答应假扮皇帝。
到了宫中,就连各种天子礼仪他也一概不懂,也是我花了无数心思才教导出来的。
他除了外貌像一点,扮演皇帝神似一点,细皮嫩肉一点,会识字一点以外,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流民?”
沮授说着说着,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整个人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莫非真的是有人看出了曹操的狼子野心,为了保护天子,暗中掉包,将其送到邺城?
这一刻,沮授迷茫了。
他的这些理由不说让袁绍相信,如今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了。
他极力回想起刘协这两年来的表现。
那时而谄媚、时而霸气、时而懦弱、时而冷酷的模样在他脑海中不断闪过,最后糅合在一起,变成了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小流民,正用淡漠的目光看着他。
“你甚至,不肯称朕一声陛下。”
这一句话跨越两年半的时光,就像是一根利箭,正中他的眉心,令他感到一阵发自灵魂的战栗感。
袁绍看着已无法说服自己,且陷入迷茫之中的沮授,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
邺城内的伪帝,极有可能就是真正的天子!
忽然之间,沮授猛地打了一个哆嗦,从迷茫中回过了神来。
袁绍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问道:“公与,依你看,那流民有没有可能就是大汉天子?”
沮授死死的抓着脑袋,满脸痛苦的说道:“分不清,主公,我真的分不清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