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半年的时间,其实早已有了一个章程。
水路、陆路,包括了人员和保障,也尽都是现成的。
再加上太平府这儿,车行密布,又本有不少的走商,因此,郡王府这边开始张榜,征集车马舟船,一时之间,应者如云。
随即,一车车的粮和一船船的粮食便开始出发。
先利用直隶的铁路,将粮食送至河南等地的分界,而后便开始承运自陆路入河南,亦或者沿水道入湖广。
这上头,都打着锦衣卫的旗号。
一个车队和船队,随行三个锦衣卫人员,以及分拨来的十数个模范营校尉,又取驾贴,提前下贴至沿途的驿站。
除此之外,张安世还想办法,自东厂调拨了大量的番子,协同行动。
车行的人力和车马,得了太平府的银子,自也尽心竭力起来。
更何况随着海贸的开发,太平府在天下各府县,本就与当地的少数士族产生了联系,这些人的重心,现如今都不在土地,而是靠着自己在本地的关系,开始倾销太平府的商品。
如今这些人……虽还是士绅,却因为买卖做的多了,与太平府的关系也日益紧密,虽谈不上心向着张安世,却因是太平府的买办,此时栖霞各处采买的同乡会馆,负责联络各地的同乡,借助他们在本地进行接应,并且借助他们平日里走货的商队和车马,事后付给他们一些银子。
这些人也知晓拗不过,得罪了张安世,且不说锦衣卫会不会找他们麻烦,以后还想借助太平府的货来给自己牟利,却是难了。因而也不得不应允。
一切似乎都极为顺利。
不过也有不太顺利的时候,譬如此时,栖霞商会下设的不少作坊,便有人开始哀怨起来。
这栖霞纺织作坊,就有不少人不满,因作坊每日是清早开工,傍晚方回,为了大家有气力做工,所以作为雇主的栖霞商行,会包一顿午餐。
可随着张安世的诏令,却要求节省粮食,这午餐的份量,下降不少。
便是油腥也都少了许多。
虽说倒也足以吃饱,不至挨饿,可毕竟待遇降低,使人觉得这定是作坊的掌柜拿着鸡毛当令箭,打着芜湖郡王殿下的名义,故意缺了他们该吃用的份量。
以至这作坊竟闹了一阵子,连掌柜也不知被谁打了。
太平府的差役,竟还兴冲冲的跑去各家的客栈张贴节约用粮的布告,也惹的不少的商家,生出不满之心,大家难得出来上一趟馆子,不就是想要吃饱喝足吗?结果到处张贴这么个玩意,还时不时有差役来熘达几圈,这饭谁吃的下?
这般的闹腾,倒是让太平府尹高祥气得够呛,只是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这是郡王府下的命令。
而此时,诸多的粮食,终于开始徐徐进入各府县了。
粮食一到,随即便挂出了赈济的旗号。
且又有锦衣卫和模范营看守,随行的挑夫、车夫,也配备了一些简单的武器,倒也不担心沿途有什么劫匪,会敢造次。
开封府。
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顿时教这开封府内惊起了惊涛骇浪,听闻可能发粮,似乎有许多的流民,开始往府城来。
而锦衣卫这边,也拿出了一些粮来,亲自设了粥棚,开始发放。
在府城城外以及城内,七处粥坊搭建了出来。
消息一出,开封府内外沸腾起来。
只是在此时……却有人急了。
开封府知府刘进,官声颇佳,他所奉行的乃是无为而治,如今灾情紧急,他也几次催促朝廷发粮。
至于此前朝廷所送来的粮食,毕竟此次灾情甚大,杯水车薪,根本无法应付。
此时,他悠悠然地正欣赏着一幅字画,目光落在落墨之处,口里发出啧啧的声音,捏着胡须,颔首道:“好,好,好,此画雄健,果然不愧是周举人的手笔,周举人的画工又精进不少。”
他正说着,却有差役匆匆而来,道:“周举人和张公来见。”
刘进站直身体,背着手,挺着肚腩,风轻云澹地道:“请来。”
不多时,那周举人和姓张的士绅便登堂入室。
彼此见面,自是相互见礼,慢吞吞地各自落座,有人奉上茶盏,又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
刘进方才气定神闲地道:“前几日,读周易时提及到乾卦六龙时,见那潜龙二字,倒是颇有心得。”
周举人含笑道:“还请府君赐教。”
刘进道:“潜龙者,德而隐者也。此龙“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遁世无闷。”,就如那德才兼备的隐者一般,虽有才华,却是隐世不出。”
周举人笑吟吟地道:“夫君此言,莫非意有所指?”
刘进道:“周公有大才,却隐于乡中,不肯出仕,可本官观周公之学问,无论诗词,亦或书画,尽可称为精绝,教人叹服。周公宁愿寄情于山水,也不肯出仕,实在是天下之大不幸。”
周举人大笑,道:“府君折煞我也,学生哪里有什么才干,不过是自知德薄,才疏学浅,不敢不自量力而已。”
说着,众人都笑了笑,又低头去喝茶,知府刘进才道:“诸公来此,所谓何事?”
周举人道:“城里突来了锦衣卫,还押了粮来,说是要赈济百姓,此事,府君可知吗?”
刘进澹澹道:“略知一二,说是奉旨。既是奉旨,我区区一个小小知府,又能说什么?”
“府君啊,府县里,一直都在赈济百姓,现在锦衣卫竟是来多此一举,不知是何居心?府君乃一方父母,岂可不察?”
刘进叹了口气,摇摇头道:“非本官不愿查,只是不能查,那锦衣卫没有找本官的麻烦就不错,他们凶横惯了,本官能奈何他们?”
周举人微微一笑,他行礼如仪,依旧斯文有礼道:“依我看,他们是来抢赈济之功的,谁不知府君赈济这大半年,灾情已有缓解,哎……罢了……”
他摇摇头,露出惋惜的样子。
刘进眉一挑,道:“诸公的来意,我已知之,只是……本官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实在是管束不住……”
周举人等人露出了失望之色。
不过却也明白,这一次,刘进是帮不上忙了,只好又和刘进谈了一些书画之道,这才告辞。
离了府衙,众人则来到了大店街。
这大殿街与建于明洪武十二年的鼓楼相毗邻,乃开封最是繁华的地方,这里多经营的乃是书画和文房四宝,因而许多读书人也愿来此。
而这里头的醉月楼,却又是本地最热闹的所在。据闻这儿每隔一些时日,就有一些扬州瘦马领了来,这些女子,自幼便要学习琴棋书画,且一个个美貌出挑,不说沉鱼落雁,国色天香,却也都是极好的姿容。
近来这里越发的热闹,倒不是又大批新的瘦马来,需知养一瘦马,除从小进行培养,从妆容至读书写字,再到言行举止,都非一日之功,唯有如此,这样的女子才可称的上是头牌。
只是因为近来这醉月楼,得了许多的丫头,这些丫头,个个眉目清秀,据闻价格也低廉,如今一个个教她们收拾一番,来此伺候出入此地的文人墨客。
周举人与其他几个相熟的朋友,入了醉月楼,却并没有让老鸨子挑了人来作陪,甚至连吹拉弹唱,却也婉拒,只在靠近河堤的厢房里落座。
众人各自喝了茶,有人带着几分气恼地道:“这刘知府,实在可恨,平日里没少给他好处,又是文玩又是字画,什么冰敬、炭敬,一个都没少,现如今,倒是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