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铁路沿线一里的土地,也彻底收入铁路司管辖的范围,除了建设车站,也开始吸纳大量的商贾。
关于这一点,直隶早有经验,这个时代,但凡铁路修建,这样的干线,某种意义而言,就是一条财富的通道,方圆数里之地,都将大大的受益,而有了市集,有了货物流通之后,势必,这里也将吸纳附近的百姓来此定居。
来定居者,自然而然,也就成了铁路司的治下之民,与此前的府县没有了关系。
江西铁路司的大使乃当朝皇孙,这铁路开始出现了饶州府的时候,立即遭受了反弹。
可这样的反弹,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
当地自然也滋生了一些民怨,可当沿着铁路干线的巡检司和一个百户所一驻扎,这些怨恨,似乎也就烟消云散了。
甚至因为劳力不足的缘故,铁路司在饶州府开始就近募工。
一听要募工……当地的百姓竟是风声鹤唳,不少的青壮,竟是连夜离乡。
宋王张安世,恰好在此时,抵达于此。
他也是听闻饶州的铁路开工,因而特意来了一趟。
在这临时的江西铁路司临时的住所里,眼看着朱瞻基焦头烂额地处理着一件件的事。
等到他好不容易清闲了下来,张安世笑吟吟地看着朱瞻基道:“怎么,这样劳心劳力吗?”
朱瞻基脸上带着几分疲倦,道:“在直隶修铁路的时候,什么都不需操心,有什么事,都可放任下头的人去干。可一进入了饶州,情形便大大不同了,事事都要盯紧,就怕有什么疏忽。”
张安世不禁一笑,随即道:“现在各铁路司都指着你这皇孙来淌着这河水过河呢,你辛苦是辛苦了一些,可积攒下来的这些经验,以后各铁路司就能用上了。”
朱瞻基苦笑道:“阿舅,你就不要冷嘲热讽了,眼下我可困难的很呢,阿舅可知……这边江西铁路司一募工,不少附近乡里的劳力,非但没有人来,反而跑了许多。”
张安世一愣,也觉得意外,于是好奇道:“这是为何?”
朱瞻基道:“不少人以为是从前官府的徭役呢,以往官府的徭役,不但自己要出钱粮,辛苦不少,还可能耽误农时,苦不堪言。”
张安世奇怪地道:“那为何不张贴布告,告诉大家,铁路司是给工钱的。”
朱瞻基摇头道:“办法其实都用了,可效果并不好。这布告贴出去,当地的寻常百姓里,有几个是识字的呢?他们也看不懂。可识字看得懂的人,却也不肯读给百姓们听。其实这些人,巴不得看铁路司的笑话呢!”
张安世认真地想了想,便道:“办法总是有的,实在不成,可以再等等,这路不是直隶,百姓们大多被禁锢在乡土之中,有的没有太大的见识,这也是情有可原,等慢慢有人在铁路司里尝到了甜头,自然便回有人争相依附了。”
朱瞻基却道:“可现在铁路开修,正是用人之际,哪里还等得了。”
张安世却笑了,看着朱瞻基,道:“瞻基啊,事情嘛,有的需要急着办,因为不办不成,不急也不成。可有的事,反而不能急,陛下恩准铁道部的意思,虽说是修铁路,可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是要争人心!”
朱瞻基此时倒是静下心来,细细听着。
张安世接着道:“什么是人心呢?人心这等事,是急不来的。你现在只一心想要将百姓拉到工地上来修铁路,却殊不知……这是倒为因果了。若我是你啊,我就办好一件事。”
朱瞻基便定定地盯着张安世,道:“阿舅,你就别卖关子了。”
这时候,张安世终于吐出了两个字道:“建城……”
“建城……”
张安世笑着道:“每一个过境了府县的车站,周遭的土地,可以利用起来,进行开发,建设新城,新城里头,要有许多的设施,譬如医馆,譬如学堂,譬如巡检司确保治安,甚至,要有义庄,甚至……还可以有戏院,有了这些,再吸引商贾们办一些市集,总而言之,一切是以惠民为主。”
张安世顿了顿,继续道:“如此一来,周遭的百姓有人重病,咱们想法子给他们看看。周遭若是有人子弟无所事事,也可对他们进行一些粗浅的教育。又如每夜,戏班子搭台,吹拉弹唱一番,当然,不要那种正经的吹拉弹唱,正经人谁听那些高雅的东西?你就需那些寻常在乡里之中卖艺的,雇请他们来,反正就是教大家乐呵乐呵。”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咱们耐心的在这规划的车站上将这些骨架一个个搭起来,自然而然,会有人往这儿跑,久而久之,他们也就能耳濡目染了,到时……再花钱雇请劳力,甚至,还可兴办一些小作坊,等将来铁路建成,这些人还可围绕着车站,装卸货物也好,还是做一些小买卖也罢,总之,就是要教咱们这车站附近的新城,与其他的地方不同。人只要群聚起来,人心也就有了,还怕没有劳力吗?”
朱瞻基听罢,露出了一丝不解,随即道:“阿舅,新城?这各府各县的车站……若都是新城,那旧城怎么办?”
张安世笑道:“那和铁路司有什么关系?这当地的知府和县令,倘若真有几分本事,能教他们所治之地清平,百姓能安居乐业,自然他们的旧城,是可维持的。又或者当地的士绅和世族,少欺压一些百姓,甚或真如他们平日所说的那样,是乐善好施,与民无争,这旧城还有当地的其他百姓,又怎么可能轻易离开他们一直居住的地方呢?”
“可若是他们只是打着仁义礼的招牌,干的却不是人事,那百姓争相至车站的新城来,咱们还管旧城是死是活?这是他们的事。反正人只要来了,就置于铁路司各千户所和百户所的百户之下,乃铁路司治下之民。”
张安世意味深长地继续道:“我们也可以建城,是可以取代以往的府城和县城的,自古以来,许多的城区,都是依水而建,这不只是百姓需要水源,其中最重要的是,大量的百姓需要靠河水的运力来互通有无。而如今修了铁路,这铁路沿线,本质就相当于是一条江河。”
朱瞻基皱眉道:“若如此,江西铁路司的铁路修下去,岂不是要建出上百个新城来?”
张安世却是笑道:“怎么不可以?铁路都修了,就不愁没有商贾跟着来做买卖,铁路司再投一笔银子,给百姓提供一些最基础的服务,那么……也就不愁有人了,有了人,就有了城,有了城,隶属于铁路司,这铁路司,将来才可真正对旧有的那些官吏取而代之。若不是因为如此,难道你以为,阿舅吃饱了撑着,非要让你来江西主持铁路的事宜?这件事办成了,就是千秋之功。”
顿了顿,张安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朱瞻基一眼,这才道:“如若办不成,糟蹋了陛下这么多的银子,阿舅说句实在话,陛下非要气死不可,到时龙颜震怒,那还了得?谁能承受这样的雷霆之怒?可是瞻基啊,你就不一样,天塌下来,陛下也砍不了你的头。”
朱瞻基:“……”
朱瞻基前头听着还算感动和信心满满。
可后头就越听越感觉有些不对味了。
他徒然发现,阿舅叫我来是为了这个?
张安世见他开始陷入深思,于是大笑道:“哈哈,阿舅言笑的,你不要当真。总而言之,你我舅甥二人,眼下破釜沉舟,只有一往无前了。”
朱瞻基道:“我渐渐明白了,这样看来,阿舅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这新城……”
说到这里,朱瞻基就顿住了,很显然,在这件事上,他也希望张安世能给他一些有效的意见。
张安世便笑吟吟地道:“这个……阿舅也有一些主意,来来来,你瞧,我这儿有新城的规划图,就算是一个模板吧,这新城大致的规划,都可照着这个,再依照着地形去修补一二。瞻基啊,阿舅为了你,可是操碎了心了啊。”
说着,张安世竟好像变戏法一般,取出了许多张图纸来。
朱瞻基直接目瞪口呆。他显然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张安世的故意为之。从索取沿线的土地,到规划车站,再到新城,竟是一个都没落下。
等到张安世小心翼翼地将图纸摊开,朱瞻基顾不得其他,连忙收起心思,低下头认真地去看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