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亮说到这个时候,带着酒意的诸人才终于察觉到了一丁点不正常起来。
今日张亮的话,过于入骨了。
程咬金忍不住嘟嘟嚷嚷道:“张亮,你这厮胡说什么?”
张亮却不以为意,唇边勾起了冷笑……
大家都醉了。
这闷倒驴就是最好的蒙汗药啊!
方才大家肆意畅饮,这酒下肚,虽然还有人能保持住理智,可实际上……许多人已经摇摇晃晃了。
众人虽然说不上是烂醉,却也已战斗力减去了七八成。
张亮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扫视了一眼,眼中透出几分不屑,咧嘴道:“胡说?是我胡说吗?此后你们跟着李二郎,俺也跟着李二郎,俺虽不如你们立这么功劳,可是苦劳却还是有的。你们是国公,俺也是国公,可是你们可曾正眼瞧过俺一眼吗?”
秦琼性子倒是温和,只低斥道:“张亮,不要再说了。”
“有什么不可说的,今日就要说个清楚明白。”说话间,张亮已是豁然起身,四顾左右,顾盼自雄的模样,得意洋洋的继续道:“就说李二郎吧,他又如何对得起俺这老兄弟呢?想当初,俺为他受了这么多皮肉之苦,才有了他今日做天子,天子……天子,他是做了天子了,可又给俺带来了什么好处?”
李世民抿唇不语,可目光已经变得锋利和阴沉。
他虽也喝了不少酒,却也瞬间恢复了理智,甚至下意识的,想要去摸腰间的佩剑,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将佩剑带来。
而这本就是私宴,随来的禁卫是没有资格在此的,李世民一时竟是又惊又怒。
似李世民这样绝顶聪明的人,其实想让他上当,哪里有这么容易?
当然,李世民最大的弱点便是自大,就如当初他在军中一般,身为主帅,最爱做的却是亲自侦查敌营的动向和冲锋陷阵。
这许多年的军旅生涯之中,他不知多少次将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他却自认自己的骑射功夫好,久而久之,更是认为自己得了上天的庇护,就越发不想危险当做一回事了。
李世民没有意识到上当,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即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张亮居然敢如此大逆不道。
这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李世民不蠢,正因为不蠢,他绝不会认为张亮这厮居然敢谋反,因为谋反对张亮没有任何的好处,他张亮真以为轻易就能够成功?可一旦失败,付出的代价却是极为沉重,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张亮会有这个胆子。
这就好像一个下棋的高手,遇到了一个打王八拳的臭棋篓子,非要马走田,象走日。你说棋不是这样下的,他说老子就这样下。你说你别这样,我们下象棋是有规矩的。他说不行,我说规矩是什么就是什么。你若瞪他一眼,说一句你这人到底是不是来下棋的。结果对方突然拿出了一把刀来,说你侮辱了我。
张亮此时得意洋洋,啐了一口吐沫,接着道:“俺可没从李二郎这里得什么好处,这天下合该就是他李家的吗?谁说就一定是他的?历朝历代,还没有一个姓张的天子,人们都说俺面带紫气,有天子相。他李二郎做得,我张亮为啥就做不得?等俺做了天子,你们谁还敢笑俺?”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露骨了,程咬金等人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都不可思议的看着张亮。
这人……疯了。
李世民此刻竟是想笑,偏在此刻,他又笑不出来。
难道他的一世英名,竟是要折在这里?
李靖已是拍案而起,预备要动手了。
“谁也别乱动。”张亮道:“谁动一动,便先宰了谁。”
张亮一声大喝。
就在此时,外头已有数十人蜂拥而入,这数十人,多是他的养子,他们有的提着刀剑,有的提着弓弩,弓弩的箭矢已经上了弦,四五张弩直接对着李世民。
张亮看着众人难看的脸色,面带得色,手指着李世民道:“不对,应当说,谁敢动一动,俺就先宰了李二郎。”
这一句话,果然很有作用,所有人竟都不敢动弹了。
李世民此时却是笑了,他觉得头有些昏沉,勉强撑着身体,眼睛打量着张亮道:“张卿家,你没有想过后果吗?”
张亮撇撇嘴道:“后果就是我张亮做天子,谁敢不从,便宰了谁!俺这辈子,还没有尝过做天子的滋味呢!反正我见你这天子做的快活……”
李世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失望,当初和自己并肩作战,出生入死之人,如今……却是到了今日这个地步。
李世民冷冷道:“朕如何对不住你?”
张亮冷笑道:“不说从前,就说近前的事吧,那窦家的案子,俺这么大的功臣,他窦家被抄没了,俺拿个二十万贯,有什么不合理的?可是你呢,竟纵容那个邓健,非要逼着俺将这钱拿出来。俺跟着你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你做了天子,难道不该给我享福吗?这二十万贯,你也和俺计较?”
李世民面色冷峻,话说到这里,他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和这张亮,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李世民身子绷着,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倘若没有喝酒,或许……状况会好一些,可现在……
他冷冷道:“弑君之罪,你可想过后果吗?”
张亮不以为然地看着李世民道:“你可以杀兄弟,我如何不能弑君?”
这话说出来,真令李世民一口老血要喷出来,他心中已是狂怒。
程咬金大叫:“禁卫,禁卫!”
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片刻之后,一个禁卫中的校尉进了来,却是朝张亮行了个礼:“孩儿见过养父。”
张亮也乐了,面上红光更盛。
他得意的看了程咬金一眼,乐呵呵地道:“你是说那些带来的禁卫?这些禁卫……不听话的,都吃醉了酒,被俺的干儿子直接宰了。其余的人……不明就里,要嘛就在庄子外头呢……这阖府上下,统统都是俺的人,所以现在俺叫你们生,你们便生,教你们死,你们便得死。不对……今日你们非死不可。不过临死之前,李二郎,我需求你一样东西,你给俺写一份圣旨,就说你自知罪孽深重,要还政太上皇……赶紧的……”
…………
在这张家庄子外头,这张家好似是风平浪静一般,绝没有人想到,此时此刻,里头已是翻了天。
最外围的禁卫,主要是防止有人偷袭张家的庄子,因而驻扎了数百人马,个个明火执仗的警戒。
却在此时,一队骑兵却是轰隆隆的来了。
领队的校尉一看,顿时打起了精神。
这个时候,如此异常的兵马调动,这极有可能是哪里出了乱子。
于是,校尉低吼:“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