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最重要的是信息差。
这个时代的讯息,某种程度来说,是有极大的偏差的。
毕竟绝大多数道路不通,长途跋涉,也需很久的时间。一个消息传递到另一个地方,更不知需要多久。
这也是为何,当汉朝已经灭亡许多年之后,在西域等地,依旧还误认为中原大地还是大汉统治,哪怕是数百年的时间,他们仍然称大唐为汉人。
正是因为这种信息差,所以给了陈正泰和世族们可以操作的空间。
些许的杂音,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最重要的是,要管控住官方讯息的来源。
封锁边镇,关闭互市的渠道,或者说,加强互市的管理是一手。
而最重要的是,拿捏住论赞弄和刘向这两个人。
这才是吐蕃人最重要的官方渠道,况且此二人也深得吐蕃汗的信任。
可其实……要拿捏住他们,实在太容易不过了。
精瓷的崩盘,对于这二人而言,也是灭顶之灾,毕竟……他们是吐蕃汗购买精瓷的两个抓手,没有这二人卖力的拼命倒卖吐蕃的物资,疯狂收购精瓷,吐蕃也不会损失如此惨重。
人就是如此,一旦察觉到自己错了,而且意识到这错误将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那么……只要陈正泰勾勾手,他们并不介意继续将错就错下去。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能怎么办呢?
这论赞弄在良心的谴责和灭族之罪之间摇摆了片刻,随即便打定了主意和陈正泰沆瀣一气了。
崔志正等人也吁了口气,而后便看向陈正泰,神色凝重地道:“那些零星即将要出关的胡商,该怎么处置?”
陈正泰道:“这些胡商,他们都买了瓶子吗?”
“买了,有不少,就是跑来买瓶子牟利的。”
“那么……这就好办。”陈正泰道:“你若是在大唐花了两百多贯买了瓶子,而后发现这玩意一钱不值了,你将这些瓶子带回国去的时候,你会怎么办?你会告诉大家,这瓶子已经不值钱了?还是假装根本没有长安瓶价暴跌的事,然后赶紧将这些瓶子脱手?”
崔志正一听,眉一扬:“也就是说,这些商贾,根本不会将噩耗带回去?”
陈正泰满脸自信地道:“非但不会,而且还会想尽办法隐瞒消息,即便他们的瓶子顺利脱手了,也决计不敢说的,因为买这瓶子的人,不是富甲一方,便是王公贵族,你明知自己的瓶子一钱不值,还将这玩意高价卖给别人,你还想活吗?所以……现在最大的优势就在于,所有在长安被朱文烨那狗贼骗的人,都会是我们的盟友,我们手拉手,心连着心,大家虽然来自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民族,不同的职业,可是我们的心却是在一起的,这是一个牢不可破的联盟,嗯……我们大抵可以将之归类为被骗者联盟。我们这个联盟,有世族,有无数的大姓人家,也有胡商,有使者,有形形色色的人,我们有广泛的基础,有如此巨大的能量,还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
“……”
被骗者联盟。
怎么这话……听着很刺耳啊,感觉就好像是傻瓜集合起来的团团伙伙一样。
可是话虽然难听,道理却还是有的。
很多事,一经陈正泰分析,居然一下子……便开始明朗起来。
也就是说,大家还有机会挽回一点损失。
此时,崔志正又问:“只是接下来又该如何呢?”
大家现在完全将陈正泰当主心骨了,每一步都跟陈正泰问清楚才感觉踏实。
陈正泰道:“既然封锁了交易,那么就要小小开一个口子,这个口子……就在西宁,我们一面封关,一面在西宁寻一个人,就说此人有办法偷偷的运出长安价值连城的精瓷,而后呢,控制住销量,慢慢的卖出去。所得的钱……这样吧,我们将陈家、江左、关中、陇右、河北、山东、关东诸姓,分割开来,而后再实行配额,这一次,咱们先卖一千个瓶子,大家统计一下,根据地域、姓氏、家中瓶子的多少,确定一下每一批货的卖出数目。就说你崔家吧,你崔家仓库中的瓶子不少吧,且又是大姓,这一千个配额里,你们崔家……嗯,准你们三十个配额。”
才三十个……
崔志正想死。
“我家有几万个。”崔志正幽怨地道。
“我知道你家有几万个。”陈正泰虎着脸道:“可是……细水才能长流,知道吗?若这一千个都卖你家的,别家怎么办,大家都吃土吗?你还想一人吃独食不成?能不能有点公德心?大家都受了骗,吃亏上当的也不是你一个人,我为人人,人人为我,这个道理,你也不懂吗?”
崔志正被骂的抬不起头来。
其他人也怒目看他。
崔志正只好哭丧着脸道:“殿下教诲的是,崔某受教,受教了。只是家中抵押了太多土地,若是到期之后,没办法赎回……”
“这个,我可就管不着了,有道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而且……你们崔家是质押了不少土地,可不还是留了许多的地吗?难道还不够你们崔家生计的?质押的地,不要也罢了,人要看长远,不要总计较着眼前之利,对也不对?”
崔志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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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正泰又安慰道:“现在我不是在给你想办法了吗,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壮士断腕是肯定的,地的事,就不要去想了,往好一点想,咱们一起干大事,若是事情成功了,也未必没有收获。你若是再这样委委屈屈的样子,那我可不管你了,你自生自灭吧。”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崔志正一听陈正泰说不管他,顿时就哑火了,深吸一口气,是啊,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似乎只有陈正泰的方法有一点效果了。
当然,他还是有些拿捏不准,于是道:“殿下,我就怕……吐蕃人不会上当,哎……若是到时消息传出……我等真要血本无归了。”
见无数的目光看着自己,带着殷殷期盼。
陈正泰倒是很淡定。
这是什么,这是一份责任,是一份担当。
想想这么多人都将希望放在自己的身上,陈正泰就感觉自己的形象,一下子拔高了许多。
他信誓旦旦地道:“等着看吧,第一批货,我一定卖出个好价钱,不要慌,有我在,出不了事。”
大家这才轻松一些,当然,依旧还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陈正泰倒是想起了什么,随即道:“对啦,还有一件事,前些日子,有个叫周常的御史,隔三差五上书骂我,令我这几日很是心神不宁,我好歹也是一个郡王嘛,隔三差五的被人弹劾,遭人咒骂,还说我误国误民,我不难受的吗?你们……说怎么办?”
众人一听,顿时炸了,有人立即气呼呼地道:“周常?此人我认得,明日……我便让人去弹劾他。”
“对,这个好办,我下一个条子,我侄儿也是御史。”
“此人……算起来也是我家故吏,我……”
陈正泰压压手道:“也别让人家丢了官,教训一下就好了,以后让他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我并没有要打击报复他的意思,大家同朝为官,还是要以和为贵嘛,找三五百个人,一起上书弹劾一下他便是了,最好把他送去琼州做个参军,好好的反省一下自己的言行。”
“好的,好的……”
陈正泰又道:“回去之后,你们自己好好谈谈,根据自己的损失多少,这配额的事,我也不好干涉,你们自己拿捏主意便是了。”
“这……”
让他们自己谈配额,对于陈正泰而言是最有利的。
因为这牵涉到了利益,但凡牵涉到了利益,陈正泰若是自己做了主,占了便宜的人不会感激陈正泰,可吃了亏的人就一定会来找陈正泰理论。
在陈正泰看来,让他们自己谈,各显神通,根据各自家族的实力,博弈一番,他正好可以置身事外。
因而……如陈正泰所想象的那样,不用几天,各家已吵成了一团,大家面红耳赤,吃了亏的,找陈家来诉苦,占了便宜的,也找陈家来试探一下陈家的态度,免得陈家下场。
最重要的是,近来对于陈正泰的抨击一下子不见了。
冒出头来的那个御史,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被人揭发了几十条大罪,不过好在格外开了恩,只是贬官了事。
只是……这家伙没有被发配去琼州,而是去了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