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盈忙道:“多谢师父夸奖,弟子受之无愧!”
张良再一次气得翻白眼,他不停默念,控制心绪,好半晌才冷哼道:“太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尽力而为。”
刘盈露出了笑容,“师父,阿父下旨,鼓励成亲,多生子女。又让郦食其统领东宫三馆。如今阿母拟定法令,整顿人伦…这些事情,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为何朝臣不悦?”
张良呵呵冷笑,“以太子的智慧,不会连这点事都看不明白吧?如果只是利国利民,就能畅行无阻,那商鞅也不会作法自毙,吴起也不会惨死了。”
刘盈道:“师父,阿父拿下宣义,似乎朝臣更加愤怒,他们怒在哪里?”
张良哼道:“勾结别人妻子,果然不是君子所为,若是因此就抵消了开国之功,那同为开国功臣的诸将,又会怎么想?是不是他们的功劳,也会不值一提?”
刘盈面露敬佩之色,“师父果然是一语中的,就在刚刚,有人上书弹劾丞相,说他低价抢占百姓宅邸,按律应该严惩。”
张良轻叹一口气,“这就是了…陛下欲求天下大治,种种作为,自然合情合理。诸臣自恃功高,想要率性而为,也不是全无道理。太子殿下,你知道该怎么办吗?”
刘盈顿时无语,“弟子要是知道,就不会急着请师父过来了。”
张良也是一叹,“我要知道,也不会去山中修养了。”
师徒面面相觑。
这时候已经喘过一口气的张不疑,突然来了精神,厉声道:“依法治国,不可因功高而抵过,亦不可因结党营私而裹足不前…雷厉风行,霹雳治国!”
“住口(说得好)!”
刘盈和张良同时喊出声,只是态度截然相反,一人赞叹,一人盛怒。
刘盈不管一切,“师父,师兄气魄如虹,我看他应该接任廷尉一职!”
张不疑听到这里,满心欢喜,廷尉可是九卿之一,虽说比不得三公,但自己还年轻,初入官场,就能得到如此高位,也算是心满意足。
太子这人还是不错的,竟然慧眼识人,知道他的才华。
张不疑自鸣得意,张良却是怒目圆睁,“太子,汝欲坏我儿性命?”
刘盈慌忙摆手,“师父,我就是说個笑话,您不必认真。这样吧,让不疑师兄到东宫,担任太子宾客…眼下我把三馆交给了郦食其,身边乏人,让不疑师兄辅佐,除了他,别人我也信不过。”
张不疑心情大好,眼下就是太子宾客,等太子继位之后,相位唾手可得,不错,真是不错!
张良却像是看傻子一样,看自己这个儿子。
你爹的聪明,你是一点没学会啊!
“太子,今日是太子宾客,明日就是廷尉了吧?”
刘盈深吸口气,竟然面色也凝重起来。
“师父,弟子斗胆请教,天下什么最大?”
张良眉头一皱,“太子何意?难道不知陛下乃是天下主吗?”
刘盈摇头,“不然!我以为天下最大的,当属道理二字!天大地大,道理最大!”
“此话何解?”张良问道。
刘盈道:“师父,你有盖世才华,辅佐阿父登基称帝,天下人人仰视。以您的本事,可以做更多的事情,您却总心心念念着功成身退,明哲保身。弟子固然敬佩师父的睿智,但却不以为然。”
刘盈正色道:“师父,身为当世大才,是功成身退,明哲保身好,还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更好?”
张良眉头一皱,喃喃念叨了两遍,咀嚼其中含义,感叹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八个字说得真好,非是至诚至忠之人,不能为也!”
张良沉吟片刻,感叹道:“太子,我为韩国贵胄,又曾雇佣刺客,行刺始皇帝…如今大汉天下初定,有老秦人在朝为官,殿下也以新秦人自诩。为师急流勇退,也不算不对吧?”
刘盈笑道:“师父神仙中人,洞察天机,自然不会错…只是师父,你如此执着过往,为何不愿意投身大汉,铸就一朝辉煌呢?”
刘盈感叹道:“我曾经和太尉说过,希望他能放弃封王的念头,安汉兴刘,成就大一统,一样可以名垂青史,为后世敬仰。太尉答应了,灭项羽之后,他立刻北上巡边,钻研对付匈奴之法。师父,您的眼界见识,均在太尉之上,当初又是您推荐太尉投汉,为什么不能如太尉一般?”
张良的脸色微微涨红,低声道:“我和太尉到底不是一样的人。”
“不!”刘盈断然道:“这句话弟子不敢苟同。弟子已经让国史馆,着手修列国史。这一次修史,纵论兴衰,力求言之有物,史笔如刀!秦国由弱而强,数百年的基业,不是一句暴秦就可以概括的。二世而亡,社稷天崩地裂,也不是二世一人的罪过!”
刘盈道:“秦国如此,六国也是如此!再往上,夏商周,三代皆是如此!师父,总结兴衰得失,为千百年留下治世明鉴…这么大的事情,师父就忍心袖手旁观吗?”
张良眉头紧皱,袖子里的拳头,微微攥紧,他眼望着刘盈,迟疑道:“太子当真有如此壮志雄心?”
“只恨孤掌难鸣!”刘盈沉痛道。
张良沉吟片刻,缓缓抬起头,双眸智慧闪烁,他声音低沉道:“既然如此,太子可迁都关中,万不可在洛阳多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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