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看了看刘盈,轻声叹道:“盈,你阿父征讨臧荼,一是平定内乱,一是宣扬天威。论兵法韬略,你远不及你阿父,论起身份地位,他又是大汉天子,这是他分内之事,义不容辞。除非…”
吕雉顿了顿,才说道:“现在还轮不到你替他操劳。”
刘盈点了点头,“我知道,只是不知怎么回事,心里就空落落的。阿父走了,身边没有人嚷嚷着打我,反而不舒服了。”
吕后嗔道:“孩子气!如何担当大任!”
刘盈咧嘴笑笑,“阿母,我没事的,朝政的事,您多操心,没有阿父也是一样的。”
吕雉板起面孔,沉声道:“你是储君,当初你也坐镇关中,如今陛下出征,国中之事,理当由伱处置。”
刘盈忙道:“阿母,您就别为难我了,阿父让您处置朝政,就是看出了我还不够老练,孩儿还是多学学,不光要学阿父,也要学阿母。在我心中,阿母治国的本事,丝毫不比阿父差,您才是女中丈夫,巾帼不让须眉。”
这几句马屁,竟然把吕后哄笑了。
“你这个竖子,说来说去,还是怕辛苦啊!”
吕雉嘴上埋怨,但还是牢牢握着玉玺,并没有交给刘盈的意思。
在吕雉看来,她是大汉的皇后,皇帝不在,她就该发号施令,肩负起管家的职责。
不光是吕后这么想,就连朝臣也都觉得理所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他们依旧每天去未央宫,只是做主的人,从刘邦变成了吕雉。
至于长乐宫,却还是一副老样子。
栾布、郅都和张不疑,他们每天都会过来,和刘盈讨论一些事情。
今天的栾布很兴奋,“太子,盖公从齐地来了,他可是曹相费了好大力气请来的贤才,他还带了不少弟子…据说他要和叔孙通论理,还要跟商山四皓讨教学问。”
郅都一怔,下意识道:“莫非盖公要在京城开宗立派,和那几位较量一番?”
这位主张清静无为的盖公,是曹参多次提起过的,非常推崇他的学问,也算是黄老学说主要倡导者。
叔孙通不用说,他已经是当下儒家的领头羊,朝廷礼法,皆出自他手。
这俩人绝对代表当下学术的巅峰,一旦辩论,必定会影响接下来的治国思路。
栾布道:“我看盖公有这个意思,是黄老,还是儒家?其实要是法家的人也在就好了,来一个三家争锋,肯定热闹。”
栾布看了看郅都,笑道:“对了,你不就是法家的吗?要去辩论一番吗?”
郅都苦笑摇头,“秦因严刑峻法二世而亡,现在谁还敢说法家的好?与其被人骂下来,自取其辱,还不如不去的好。”
栾布笑笑,看向刘盈,“太子,您不想去看看?”
刘盈怔了下,摇头道:“我先等几天再去,你们要是有兴趣,大可以去瞧瞧。”
栾布仰慕盖公,郅都年纪小,因此联袂而去。
只剩下一個张不疑,他没去,还盯着刘盈,半晌才幽幽道:“太子,你似乎有些失落,莫非是思念陛下?”
不等刘盈说话,张不疑又摇了摇头,“陛下平叛,万无一失。臧荼什么东西,也配做陛下的对手!如果我没猜错,太子是在思考皇后的事情,对不对?”
“不对!”
刘盈立刻否认,怒目而视,“张不疑,你不要觉得是留侯之子,我就会对你客气!”
张不疑梗着脖子,竟然不惧,反而哼道:“陛下出征,太子监国,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如今陛下在外,政务尽数落入皇后之手,太子只能在长乐宫,无所事事。这算是什么道理?”
刘盈的脸色十分难看,“张不疑,你再说下去,我只有让人砍了你的脑袋!”
“你砍了我也要说。”张不疑猛地吸了口气,对刘盈道:“前些时候,阿父跟我说过,十年之内,必有大乱,他劝我谨言慎行,以免招灾惹祸。”
“那你为什么不听留侯的?”刘盈声音冰冷地吓人。
张不疑摇头,“我听他的,又如何超过他?更何况我当时也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他苦着脸,挠了挠头,很是滑稽。
刘盈哼了一声,“你现在想明白了?”
“明白了,也是突然明白的。”张不疑道:“陛下外出,皇后柄国,朝堂上下,都觉得理所当然。这就是最大的祸源。”
刘盈眉头紧锁,张不疑一向不靠谱,但是这一次,他说的不无道理。
刘盈翻了翻眼皮,伸手指了指前面的位置,“坐吧。”
张不疑坐下之后,刘盈道:“今天的话,出你的口,入我的耳。你姑且说之,我姑且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