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伴峰叹口气道:“我觉得在这件事情上,我贡献的力量微不足道。”
崔提克道:“你不必这么谦虚,在刀劳鬼变异这件事情上,我提供了技术,你创造了机会,我们的贡献是完全均等的。”
李伴峰无言以对,崔提克轻叹一声道:“这里不知住着多少人,在我印象中应该有几万,这场浩劫过后,不知道他们当中能有多少人活下来,
灾难已经在圣贤峰上演了,朋友,你做好准备了么?你准备好和我一起去见证这场伟大的成就了么?”
李伴峰微微摇头。
这一路上,他时不时的打寒噤。
有些高层次的凶险,无法直接被感知,但车夫告诉过他,一定不要忽略细节,很多细节都是保住性命的关键。
崔提克道:“你是旅修,我知道你有趋吉避凶的能力,你不想上山我可以理解,但我本人绝对不会错过如此重要的时刻。”
崔提克独自走向了圣贤峰。
李伴峰走到了僻静处,回了随身居。
等他出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十几个白菜人。
十几个白菜人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李伴峰本人进了离他最近的村子。
在村口,他遇到了一个年轻男子,上前直接问道:“你想死么?”
男子吓坏了,低着头,连连后退,不敢应声,也不敢多看李伴峰一眼。
“不想死,带上你全家人出来,到村口等着,我带你们走。”
没等男子做出任何反应,李伴峰压低帽檐,继续往村子里走去,对着一名带着孩子的女子道:“不想死的话,带着你家人到村口等我。”
贱人岗上都是贱人,他们很讨厌。
但至少该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一名男子,连续十八年向圣人求学,虽然一直没能得到收留,但他对圣人的仰慕始终未变。
他站在村道上,指着李伴峰道:“诸位乡亲,不要听这外人妖言惑众,
天地之变,始于圣人之念,圣人一念之间,便能诛灭妖邪,我等居于此间,得圣人庇护,焉能受此宵小之徒蛊惑,
恶贼,你用心之歹毒早已被我看破,劝你悬崖勒马,莫再执迷不悟,若等圣人降下威能,却要让你粉身碎…”
咔嚓!
李伴峰拧断了男子的脖子。
“想死的,跟他一起上路,”李伴峰指着男子的尸体道,“不想死的,去村口等我。”
圣贤峰上,满地尸骸,一片废墟。
除了圣人宅邸,其他建筑基本都被摧毁。
圣人从普罗州各地召回了数百名弟子,而今身边还剩三十多人,在宅邸之中死守。
院墙之外稍微安静了一些,正在围攻宅邸刀劳鬼散去了。
他们回刀鬼岭补充阴气,但另一批刀劳鬼很快就会赶来,不要低估刀劳鬼的智慧,他们懂得轮番作战。
近战时,他们懂得利用自己强韧的体魄,远战时,他们懂得发挥自己的射程优势。
尤其是群体作战时,他们很擅长在毒雾之中发动进攻,彼此间的配合非常娴熟。
原本圣人还抱有一丝希望,他想通过这些天的交战,找到操控刀劳鬼的方法。
结果他试了十三种有操控技法的道门,没有一种能对刀劳鬼的行为造成实质性影响。
双方的死伤都很多,可刀劳鬼的数量远远超出了圣人的预估,圣人的弟子快死光了,刀劳鬼似乎只阵亡了不到一成。
打到这一步,圣人宅邸明显守不住了,可现在想走也晚了。
弟子们已经打探到了消息:潘德海、绿水丐、八斗墨客、半口黄汤、百花丹青、笑脸鬼王、三锅烟袋都已经上了圣贤峰。
圣人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成色,他长叹一声道:“卿等追随我多年,而今将要随我战死沙场,卿等心中可有悔恨?”
众人齐声道:“臣等无悔!”
圣人含泪慨叹一声:“卿等皆忠良,吾心甚慰!”
场面很是悲壮,一名弟子前来报信:“海吃岭地头神潘德海,来到了宅邸门前。”
圣人闻言,咬牙喝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潘德海,你本是朝中臣子,而今却有弑君谋逆之举,你可知罪?你可知耻?你以有德之人自居,可还知道那‘德’字怎写?”
潘德海站在门外,笑一声道:“寒窗苦读二十载,我二十八岁那年中了进士,为官十年兢兢业业,我为你做了多少事情,你心里有数,
我三十八岁那年,你卸磨杀驴,一句任人以德为先,把我贬黜了,
四十八岁那年,社稷飘摇,你再度启用了我,我帮你稳了两年江山,你一句有才无德,又把我贬黜了,
我那时候一直想不明白,我对你忠心耿耿,问心无愧,为什么在你心中,我就这么缺德?
等我日后入了德修,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德,不在你心中,在你脸上,
你脸有多厚,德就有多深!”
圣人怒道:“无耻狂徒,安敢造次!”
潘德海笑道:“无德昏君,死到临头,又何必嘴硬?”
“潘郎,骂得好!”一幅画卷浮现在半空,一名美艳绝伦的女子,从画卷之中走了出来。
那女子穿着高领、斜襟、宽袖的团花纹褐色大褂,穿着老气,可丝毫不影响那倾城倾国的姿色。
潘德海见了女子赶紧行礼:“穆老前辈,晚生有礼了。”
女子皱眉道:“你叫一声前辈也就罢了,还非得叫一声老前辈,说的好像我是你奶奶似的。”
潘德海笑道:“真论起辈分,叫您一声奶奶,我也不亏。”
圣人在院子里一阵忐忑,百花丹青穆月娟来了。
“这是谁家的女人,厚着脸皮出来认孙子?”一个醉汉摇摇晃晃来到穆月娟面前,笑吟吟道,“当我不知道你,男人你睡了不少,可孩子你生不出来,儿子都没有,你哪来的孙子?”
半口黄汤乔无醉也来了。
一名中年男子,提着烟袋锅子道:“人家穆姑娘睡了再多男人,也轮不上你个酒鬼,你馋也没用!”
三锅烟袋叶尖黄来了。
乔无醉皱眉道:“看不上我这酒鬼,就能看得上你这烟鬼?你怎么不撒泡尿好好照照?”
叶尖黄笑道:“这两天火大,尿黄,照不出人影,不信我尿一泡,你照照试试?”
另一名中年男子,满脸煞白,毫无血色,上前笑道:“诸位,咱们别在这吵,今天见皇上来了,咱们别失了礼数。”
笑脸鬼王,归见仇也到了。
穆月娟看看众人道:“既然是来见皇上,我个妇道人家不好走在前面,你们谁愿意第一个面君?”
众人低头不语。
穆月娟冷笑一声:“要不说我看不上你们,随便找个少年郎,都比你们有血性,更比你们有胆量。”
乔无醉笑道:“穆姑娘,你怎么知道我没胆量?我没进这院子,不是因为怕了这昏君,是因为怕有人在我身后下刀子。”
叶尖黄磕了磕烟锅子:“什么意思?你说谁呢?”
乔无醉道:“谁下过刀子,我说的就是谁,自己做过的事情,还能忘了是怎地?”
叶尖黄冷笑道:“扯那些陈年旧账做什么?有本事你现在进去,把那昏君的脑袋摘下来我看看。”
乔无醉道:“我真有这个胆量,但你必须走我前边,否则我心里不踏实。”
归见仇笑呵呵道:“两位兄长,咱们别起内讧,今天来了的都是好汉。”
穆月娟道:“你是好汉,你先去呀!”
归见仇摇摇头道:“不是小弟胆怯,小弟身边有的是鬼仆,派过去几个探探路,也不是什么难事,
眼下重峦叠嶂的法阵的确没了,可难说圣人还有没有别的后手,老徐在信里没说清楚,他本人也没有露面,所以我觉得这事儿…”
“别瞎扯!”乔无醉不高兴了,“老徐是帮着姚信守地界,他来不了是应该的,你没种,别往别人身上攀扯。”
崔提克站在远处看着。
这种场合肯定轮不到他说话,但这几个人行为,实在让他无法理解。
魇修、烟修、酒修、画修,这四个人的实力高到了难以想象,而今的贱人岗已经没有了重门叠嶂的法阵,杀掉圣人,对他们来说似乎没什么难度。
可他们在犹豫,他们都不想动手,他们对圣人的敌意,甚至还比不上对彼此的戒备。
绿水丐耸了耸眉毛,晃着钵子道:“我去吧。”
叶尖黄低头看着绿水丐,嗤笑道:“这事儿轮得到你么?”
从他的语气来看,绿水丐的身份和修为应该都不及他。
但在崔提克看来,绿水丐真比他们有种。
绿花子抬头看着众人道:“你们不去,还不想让我去,那就在这等着?等刀劳鬼杀过来,咱们在这混战?”
众人没有作声,绿花子晃着钵子,走向了宅邸大门。
大门猛然敞开,圣人弟子宋德科,带着十几人冲到了门外。
他们奉了圣人命令,做先锋,先挫一挫敌军的锐气。
冲进去打,或许还有些忌惮,在门口拾掇这几名弟子,自然不在话下。
笑脸鬼王归见仇,唤来鬼仆,准备先行动手。
宋德科毫无惧色,挺胸昂首,掀起下摆,率领手下,噗通一声,跪在了众人面前。
场面变化的有点快,众人稍微有些费解。
宋德科没有说话,双手扶地,先给带着手下人磕了一个头!
十几个人磕头,磕出来是同一个声音,这证明了什么?
这证明了这个头磕的整齐!这证明了宋德科一行人的诚意!
连磕了三个头,不用说,来意已经表达明白了。
绿水丐问了一句:“你们谁带路!”
众人争先恐后,宋德科力压众人道:“我资历最高,这个路,必须是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