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明白呀,不就断烟管子么?这点小事也没什么难处。”
“聂把头是聪明人,我看他家里是真有事,急昏头了。”
“再急也不能跟瓢把子顶嘴,你看吧,这一次,瓢把子肯定不轻饶他。”
“我估计,他把头是干不成了,青园子以后也没他的饭吃了。”
两人正在议论,忽听朱玉贵在屋里喊道:“把吕庆福叫来!”
吕庆福,也是三大把头之一。
他也没收齐租子,本打算进来挨骂,一听说只是让他去断烟管子,吕庆福乐乐呵呵去了。
这活儿简单,比收租子容易,打开铁皮盒子,关阀门就行。
至于那些开铺子的有没有怨言,吕庆福不考虑这个,他们有怨言能怎么样?最多也就哭两声,吕庆福乐意看他们哭,况且这也不是他的地盘。
吕庆福刚走,朱玉贵的师爷杜志环收到了消息,来到了朱玉贵的办公室:“贵爷,我昨天可听说,鲍把头下手挺狠的,您今天又让吕把头断管子,这怕是要出事。”
朱玉贵笑道:“你也来教我做事?”
“不敢,不敢,”杜志环连连摆手道,“我就是给您提个醒!”
朱玉贵摇头道:“不用你提醒,这事我心里明镜,那几个开铺子的生不出事儿来,
你要是不信,咱们就在这等,现在是上午九点半,咱们等到晚上六点钟,你看看这些开铺子敢不敢跟我闹!
他们要是闹了,这瓢把子我不当了,咱们一块找个合适人选,我退位让贤!”
“贵爷,您可千万别说这气话,我刚才可不是这个意思…”
朱玉贵笑道:“我现在也看不出你们到底什么意思,老杜,你跟我时间不短了吧?我现在就是想把谭金孝和他幕后那人逼出来,你能听明白不?”
“明白倒是明白,可谭金孝是云上的修者,咱们东家而今又不在,和他硬碰硬,咱们占不着便宜。”
朱玉贵叹道:“有些事本不该告诉你,我不是让吕庆福自己去的,我让幻无常一块跟着去的。”
“幻无常?”杜志环想了想,“贵爷,他听咱们话么?”
“他身上有东家的记号,不听不行,我还就告诉你,谭金孝身上也带着记号,只要他敢来找我,我就能拿得住他,我要让他当着我的面,亲口把他背后指使给供出来!”
说话间,朱玉贵捏了捏茶杯。
茶杯里的茶水,冻成了冰坨子。
地下城,人市,白胡子胡同。
谭金孝和李伴峰一起看着倒在墙边的小伙子。
这条胡同里住着的都是老人,因为岁数大了,找不到活干,靠着手里一点积蓄,买点粮食,勉强度日,等积蓄花完了,人也就该上路了。
节省体力就能节省粮食,住在白胡子胡同的老人平时轻易不出门,这小伙子在胡同里躺了一个多钟头,愣是没人发现。
“熬着吧,”谭金孝叹了口气,“再熬个把钟头,另外两个脑袋长出来,就没事儿了。”
小伙子肩膀上血肉模糊,这是要长出三颗头的征兆。
李伴峰问:“到底什么样的人在三头岔会长出三颗头?又有什么样的人会入门体修?”
肖叶慈闻言,赶紧拿出来纸笔仔细记着。
谭金孝摇头道:“这件事就没有人能说的清,有人说体魄好的成了体修,我见过一个病包子,走路都直晃悠,在三头岔待了两年半,人家没变三头人,变成蜘蛛了,这是正经的体修,
还有人说悟性好的能变成体修,我见过一个悟性好的,我指点他痰修的要领,他全能学得会,我打算带他找货郎拿药粉去,谁知道他在三头岔待了不到三天,就变了三头人。”
肖叶慈觉得脖子有点痒:“三天变三头人,算不算快呀?”
“不算快!有比介更快的,我见过最快的那位,也是个小姐姐,在三头岔待了五分钟,两颗脑袋就从肩膀头出来了。”
一听这话,肖叶慈的脖子更痒了。
谭金孝笑一声道:“你就甭害怕了,你又不是白羔子,但凡带着修为的人,到了三头岔,都成不了三头人!”
肖叶慈看着那小伙子,压低声音问道:“我看他都不动了呀,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谭金孝微微摇头:“难说呀,多长这两颗头,等于从鬼门关走一遭,丢了性命是常有的事,
介小伙子能找到地下城,也算他有造化,可惜了呀,这造化还是差了一步。”
说话间,谭金孝看了看远处的娟子。
娟子低着头,猛子咬着牙,小山闭上了眼睛,他们想起了极其不好的回忆。
肖叶慈转脸看向李伴峰,李伴峰拿着一管药剂,走到了小伙子身边,捏开小伙子的嘴,把药剂灌了下去。
谭金孝一怔:“你给他喝嘛玩意儿?到了这时候,是死是活全得看命,你给他吃什么药都没用了。”
李伴峰没说话,就这么一直盯着小伙子。
小伙子的肩膀上不时喷出些鲜血,那两颗人头貌似马上就要长出来了。
等了半个多钟头,血不流了,谭金孝以为小伙子血流干了,人没了。
可走到近前再看,这小伙子还有气,气息非常平稳。
“睡着了?”谭金孝看向了李伴峰,又看了看他手里的试管。
再看看小伙子的肩膀,原本鼓胀外翻的伤口渐渐往回收敛,似乎有了愈合的征兆。
“好家伙!”谭金孝更吃惊了,“这人头还能憋回去?”
娟子也看向了李伴峰,眼神里有些渴望。
猛子非常紧张:“姐,你想做啥?”
李伴峰问娟子:“你们想入道门么?”
“七爷,您,什么意思?”娟子没听明白。
没等李伴峰解释把话解释清楚,远处传来一阵哭喊声:“吕爷,我这真没钱了,我昨天交了租子,一个子儿没少,您可不能这样,您不能掐我们烟管子!”
谭金孝看向了李伴峰:“爷们,昨天那事,是路见不平,还是要一管到底?”
李伴峰压低了帽檐:“这两件事就不能放在一块么?”
“放一块也行,吕庆福也是青园子出来的,可我把话说在前头,我是向导,但我不能带你去青园子,我有我的苦衷。”
李伴峰也没问苦衷是什么,他直接朝着哭喊声的方向走了过去:“咱换个人带路不就行了么?”
走出白胡子胡同,李伴峰正往巷子外边走,走了两步,地上的土路突然多出了一排瓷砖。
巷子里,哪来的瓷砖?
李伴峰一愣,周围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灯光闪烁,杂乱的音乐声震耳欲聋。
巷子两边的土墙上铺上了暗黄色的壁纸,墙壁之上,一个接一个,出现了包厢房门。
这是歌厅?
谭金孝一惊:“你了留神,这是幻术!”
两无猜摸了摸墙上的电灯开关,开关咔哒一响,吓得两无猜一哆嗦。
高大的娟子,伸手摸了摸棚顶的灯罩,突然闪烁的灯光,吓得她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肖叶慈不敢乱摸,她看了看墙上的壁纸,问李伴峰:“恩公啊,这是不是外州的呀?我在一些书上看到过呀?”
李伴峰点点头:“是外州,这是一座地下歌厅。”
“是和逍遥坞一样的地方么?”
“有点像…”李伴峰一步一步朝前走,他来过这家歌厅。
谭金孝喊道:“我说兄弟,咱别走了行不?用幻术这个人,可不是善茬儿!”
李伴峰不听劝阻,继续往前走,走廊深处的包厢里,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王总,你再喝一杯么!就一杯!”
“谁是王总?”李伴峰回头看向了谭金孝。
“你介话问的,他还能是我么?”谭金孝很紧张,他正在准备应付一个非常棘手的敌人。
李伴峰回忆片刻道:“你说不是你,他也说不是他,那到底能是谁?”
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如同幽魂的低语,在众人耳边回荡。
“王总,喝一杯呀。”
“王总,人家可想你了。”
“王总,你多长时间没来了。”
“到底谁是王总?”李伴峰又问了一次。
他迈步向前,想到包厢里看个究竟!
一声叹息,划破了平静,在走廊之中激起了阵阵涟漪,炫目的灯光扭曲破碎,嘈杂的歌声渐渐远去,幻境就此消散了。
“走了?”谭金孝长出一口气,“我以为这老东西要和我打一场。”
李伴峰抬头望去,再次看到了前方的巷子。
一个饭馆掌柜抱着吕庆福的腿,连哭带嚎:“吕爷,您不能断我们烟管子。”
吕庆福揪着掌柜的头发,连踢带打:“撒手,你马上给我撒手,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李伴峰冲着吕庆福招了招手:“你过来。”
吕庆福一抬头,上下打量着李伴峰:“你跟我说话?”
“可不就你么。”李伴峰揪住吕庆福的脑袋,摁在了地上。
朱玉贵看了看怀表,对师爷杜志环道:“看见了没,已经六点了,外边没人闹事。”
杜志环赶紧给朱玉贵倒茶:“贵爷有眼界,老夫自叹不如。”
朱玉贵端起茶杯,笑道:“地下城里的这群人,看着是护食的种,可根本没有护食的胆,
他们端着一碗饭,蹲在门口吃挺香,你要是把饭碗抢走了,他或许敢和你撕扯两下,可你要是从他们碗里带走一勺米,他们一声都不敢吭,
能带走一勺,就能带走两勺,能带走半碗,就能带走七八成,给他们留点碗底子,只要让他们饿不死,他们就能忍得住。”
杜志环点点头:“您说的是,可总得给他们留点,您也说了,不能都拿走。”
朱玉贵点了支烟:“偶尔饿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事后再给他们一勺米,他们还得对咱们感恩戴德。”
杜志环也不知该作何评价:“是,您说的是…”
咚咚咚!
有人敲门。
朱玉贵道:“应该是庆福办完事了,我估计谭金孝也该来了。”
咣当!
吕庆福推门走了进来:“贵爷,事情我都办妥了,嗝咕噜噜!”
他打了个饱嗝。
就冲这味儿,朱玉贵就知道状况不对。
“你一个人回来的?”
“我兄弟们都回来了。”吕庆福的手下人,也跟着进了办公室。
朱玉贵看了许久,没看到他派出去的那位高手:“幻无常呢?你们没见他?”
“没见!我们在路上吃了点好东西,特地给您送过来!”吕庆福张开了嘴,吐着黄绿色的汁液,走向了朱玉贵。
内鬼,现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