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不再是田野了,全部都是烂树林了,烂泥巴地。
走得人简直怀疑人生。
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都没有见到桥。
接着,后面的追杀声又来了,杨辅清的军队又追上来了。
这就意味着一个结果,刚才断后的那一个营的湘军,全部战死了。
李续宾泪水涌出。
他的残军,体力完全到了极限。
后面杨辅清的追兵,黑黑压压,完全望不到头。
但是这条大河,依旧看不到任何桥的身影。
难道天要亡我沈葆桢,天要亡我李续宾吗?
从南昌到九江,也就是不到三百里啊,如今已经整整跑了一天一夜了。
完全见不到九江城的任何影子。
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
又要被杨辅清大军追上的时候,前面猛然间出现了一座桥。
不是石桥,而是吊桥,悬索桥。
沈葆桢和李续宾大喜,带着残军加快了速度。
终于,在摇摇晃晃中两三千残军,拼命地过桥。
但这毕竟是悬索桥,承载力是有限的。
过桥,自然也就慢了。
所以,这两三千残军刚刚过了不到两千人,杨辅清的大军就已经追上来了。
剩下还没有过桥的湘军,心生绝望,拔刀大吼道:“断后,断后!”
于是,他们索性也不过桥了,留在桥的这一头断后战斗,为沈葆桢和李续宾争取时间。
一边战斗,一边大吼道:“毁桥,毁桥啊!”
尽管万般不忍,但是这边的李续宾还是下令,毁掉悬索桥。
幸亏这不是那种很粗的铁索桥,否则就算想毁掉,也没有办法。
几个士兵在这边悬索墩处,凿挖一个大洞,然后把火药塞进去。
准备炸掉悬索固定墩。
那边桥头,断后的军队太少了,很快就被杀得干干净净。
杨辅清的太平军开始过桥。
“点火,点火…”
随着一声令下。
“轰!”
一阵猛烈的炸响。
整个悬索桥一阵剧烈的摇晃,仿佛又稳住了。
这个悬索固定墩没有被炸毁。
桥上的太平军稍稍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继续汹涌过桥。
但是也就在这个时候,整个悬索桥发出一阵怪响,悬索在这边固定墩连接处,直接脱落了。
顿时…
整个悬索大桥,直接坠落大河之中。
桥上的上百名太平军,也坠入大河之中,被洪水卷走。
悬索桥毁了,沈葆桢和李续宾不由得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带着残军逃跑。
又不知道跑了多久。
直接从天亮,又跑到了天黑。
来到一个小村庄,因为战乱,这个村庄也已经没人了,老百姓已经跑了,但是房子还是完好的。
甚至,他们是刚跑的。
因为隔着很远,就看到沈葆桢残军逃过来了,所以赶紧跑到山上去了。
这个年代,不管是湘军还是太平军,只要路过了,就一定会劫掠。
但终于有一个歇脚之处了。
整整跑了两天一夜,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再跑下去,肯定要没命了。
而且,这里的村民跑得急,还有一点粮食没有来得及全部带走。
所以,还能吃一顿饭,尽管也只是稀饭,地瓜粥。
但总比没得吃更好。
两天一夜,沈葆桢终于有东西进肚子了,此时地瓜也显得如此香甜。
但也正是因为能够歇下来,能够吃到一点东西了。
所以,这些湘军的残兵望向他的目光也充满了责怪。
都是因为你沈葆桢,我们才会遭遇此大难。
我们才会死那么多兄弟,你要立功,偏偏让我们兄弟们送死?
沈葆桢受不了这等目光的炙烤,立刻放下手中的碗,大声高呼道:“兄弟们遭遇今日之劫难,全部都是我沈葆桢一人之罪,我还有何颜面苟活在这个世界上啊。”
说罢,他直接跳下旁边的池塘里面。
跳水自尽。
李续宾赶紧抛下碗,跳进池塘里面,把沈葆桢救起来。
“沈大人,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论跳水自尽,你还是比不上曾大帅啊,人家可是要跳长江的。
但沈葆桢这一番表演,终究还是把湘军残兵的怒火压了下去。
接下来,要好好休息一下,至少睡上一两个时辰。
尽管内心充满了痛苦,但身体实在是太疲倦了,所以躺下之后,沈葆桢就沉沉睡了过去。
甚至累到连梦都没有了。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刚刚睡下不到一个时辰,他又猛地被惊醒。
“沈大人,快醒醒,快醒醒…”
“快跑,快跑…”
“发逆的追兵又来了。”
疯了,他要疯了。
沈葆桢几乎要崩溃了,这群发逆难道也不需要吃饭的吗?
但痛苦的是这不是杨辅清的那支追兵,而是另外一支太平军的追兵。
而且沈葆桢他们慌不择路地逃跑,也绕了很多弯,走了很多冤枉路。
所以,被这支太平军追上了。
于是,刚刚休息下来的沈葆桢,又要带着湘军残兵,继续逃亡。
拼命逃亡!
这一逃,又从晚上逃到了白天。
而今天,湘军残兵的体力,真的到达极限了。
很多人跑着跑着,直接一口血喷出来,直接就栽倒了。
这一天的逃亡,湘军残兵不断地减员。
不断地死在路上。
而后面新追上来的这支太平军,显然体力剩余得多。
一次又一次追上来。
一次又一次袭杀。
湘军残兵,不得一次又一次断尾求生。
就这样,又从白天逃到了黄昏。
沈葆桢真的要绝望了,他率领的这一千多名残军也要绝望了。
死了吧!
不逃了,就这样痛苦地逃跑,还不如死了。
但是哪里舍得就这样死了啊。
他沈葆桢还年轻啊,今年才三十八岁而已啊,还有大好的前途。
但是发逆的追兵,就在身后不足二里地了。
这次是一定要死了。
不仅会死,甚至还会被凌迟处死。
然后这大好的头颅,送到天京去给洪秀全把玩。
看着后面越来越近的发逆追兵。
沈葆桢心生绝望,从身旁湘军抽出利刃,就要自尽。
这一次是真要自尽了。
因为落在发逆手中,死得就更惨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前面忽然有人高呼:“九江城,九江城…”
沈葆桢抬头一看。
顿时喜极而泣。
前方果然是九江城,熟悉的就九江城。
这不足三百里,整整跑了几天几夜,不知道跑了多少冤枉路,此时终于到了九江城了。
此时,城头飘扬着苏曳新军的旗帜。
之前这九江城,这旗帜看着那么让人痛恨。
而此时,却如此的亲切。
就仿佛沙漠中旅行者,看到了绿洲一般。
顿时,沈葆桢扔掉刀子,浑身仿佛焕发了新的活力一般,带着一千湘军残兵,朝着九江城门狂奔而去。
这最后一段路,因为看到了生的希望,竟然不怎么觉得累。
而且还把发逆追兵又甩出了一里多。
来到九江城门之下。
城门紧闭,城墙上的新军立刻举枪瞄准。
“站住!”
“不许靠近,再靠近就开枪了!”
苏曳新军的军官,大声吼道。
随着这一声大吼,上千支洋枪,齐刷刷伸了出来。
黑洞洞的枪口,全部瞄准了湘军残军。
沈葆桢、李续宾带着一千残军,就在这城墙之下,瑟瑟发抖。
不仅仅是害怕,还有身体到了极限,以及对接下来命运的不安。
都已经逃到九江城了,实在不愿意死啊。
后面,不计其数的太平军追兵,越来越近,挥舞着刀枪追杀而来。
而此时,苏曳出现在了城头之上。
夕阳照在他的脸上,使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沈葆桢见之,直挺挺地朝着苏曳跪下,大声道:“苏曳大人,开恩那!”
“苏曳大人,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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