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看到这诡异的情形,顾旭笑了笑,解释道,“您的这几个学生确实已经在八年前逝世了。只是因为执迷于乡试,他们忘记了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以为自己仍然是活人。”
周教谕站在原地,怔怔不语。
八年前,这些书生都是他亲自教导的学生——
江文渊出身书香门第,天资聪颖,自幼有“神童”之称,曾考中沂水县试案首。
然而胶东行省人才济济。江文渊这个偏僻小县城的“神童”,在秋闱根本排不上号,入不了考官的法眼。
于是他三考不中。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在一次次挫折的摧残下,成了借酒浇愁的颓废青年。
魏明则是个家境清寒的傻小子,脑子不太灵光,但却勤奋刻苦,一心想着秋闱高中,给病床上的母亲长长脸。
只可惜这科举考试堪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有的人不仅天赋比他高,家境比他好,关键是还比他更努力。
因此魏明屡试不第。
考了十五年,仍是个穷秀才。
何晓良这家伙就更有趣了。
他原本是个地主家的少爷,从小吃香喝辣,还跟县令的女儿订了娃娃亲。
优渥的环境使他成了一个贪图享乐的二世祖。
但后来他父亲死了,家道中落。
曾经那些客客气气、满脸堆笑的熟人,都对他态度冷淡,甚至冷嘲热讽。
县令的女儿也拿着婚约找上门,要求跟他退婚。
何晓良气愤不已。
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怒吼“莫欺少年穷”,同时立下誓言,要在科举考试大显身手,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对他刮目相看。
然事与愿违。
“莫欺少年穷”,变成了“莫欺青年穷”,变成了“莫欺中年穷”,变成了…
变成了山头上一座不起眼的坟。
只是这一切都在八年前那场灾难中烟消云散了。
这些学生连同他们的梦想,一并化作尘土。
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寒窗苦读。
他们留在史册中的名字,只会是“九婴之祸”的受害者——
“九婴”是当年那只吃了很多人的“凶神”级蛇怪。沂水县的每个居民都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由于它很难被彻底杀死,目前被大齐国师用符咒封印在地底。
想到这里,周教谕心情愈发复杂。
“顾少侠,我们该怎么办?”他转头望向顾旭,神色有些恍惚。
“让我超度他们吧,”顾旭沉吟片刻,回答道,“周大人,您现在看到的这些身影,早已不再是您当年教导的那批学生,而是他们的残念在阴气孕育下产生的游魂鬼魅。
“或许他们暂时对您没有敌意,但如果放任他们继续汲取阴气,他们残存的理性会被恶念所吞噬,最终会成长为凶悍可怕的厉鬼,危及县学生员们的生命安全。
“让他们转世投胎、重生成人,才是最妥当的选择。”
周教谕长叹一声,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这时候,异变发生了。
如果顾旭没有猜错的话,这几个书生的残魂应该是突然嗅到了他招灵之体的气息。
尽管他们的理智尚有残存,但显然不足以抵挡这强烈的诱惑。
他们眼神里的恭谨、迷惘顿时一扫而空,化作了贪婪与疯狂——就像是饿了好几天的豺狼,看到了突然送上门来的猎物。
黑雾升腾而起。
周围的阴气如洪水般灌入他们的身体。
他们的身形迅速扭曲、变化。
面色变得青黑,嘴里长出獠牙。
然后目露凶光,发出低沉的咆哮声,朝顾旭和周教谕迎面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