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司监一怔,有些恍惚。
赵都安说完,转身便走,心中默数一二三。
“等等。”
身后传来老人复杂的声音:
“扇子,拿走吧。”
赵都安不曾回头:
“天热,留着给您扇风吧。”
说完,他消失在门外的黑暗里。
安静的屋舍内,只剩下年迈的老人沉默地望着他消失的背影,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你若早这般,何至于有今日。”
旋即,他抬手拨开桌上的一本账册,露出掩盖于下方的两封折子。
左侧一封,是宫里递来的,圣人询问他对赵都安的评价。
右侧一封,是他刚刚写好的奏折,上面是八个字:
飞扬跋扈,恶名昭彰。
沉默片刻,老司监将折子扯碎,丢掉,重新取出一封空白的奏折,提笔写下了新的八字评语:
“浪子回头,或犹可赦。”
夜色深了,皇宫四周的城头上,有禁军巡逻。
女帝居所的养心殿,亦灯火通明。
走廊中,一名宫女端着托盘,小碎步前行,盘上盛放御膳房熬煮的莲子汤,当其抵达御书房外。
正看见对面走来一道身影。
“奴婢见过莫昭容。”小宫女驻足行礼。
被尊称为“昭容”,主管六尚,官职正五品的年轻女官“恩”了一声,接过托盘:
“我来吧。”
说罢,年轻女官叩开房门。
御书房内。
身披白色常服,雍容淡雅的大虞女帝徐贞观伏案处理政务。
烛光下,她晶莹剔透的肌肤蒙上象牙暖玉般的光泽。
细细的黛眉微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陛下,”年轻女官将莲子汤放在桌上,轻声呼唤。
徐贞观这才抬头,意外道:
“怎么是你来送?”
“过来时正撞上,”年轻女官素手调羹,递去汤匙,望着堆叠如山的奏折,心疼道:
“陛下何必这般操劳,总归是处理不完的。”
徐贞观将乳白汤汁送入檀口,喝了一阵,疲惫稍减。
扭头望向自己最为器重,朝野中有‘女子宰相’美誉的大内第一女官,无奈笑道:
“朕何尝不想歇息?只是这天下不知多少人看着朕呢。今岁以来,各州府祸事频频,父皇与我那二哥留下的烂摊子,也要处置…
内忧外患,稍有一桩事做不好,便要归罪到我这女子之身上了。”
外人只看到,作为“玄门政变”的获胜者,登基称帝的徐贞观光鲜的一面。
但只有身边人,才知道她登基这两年来,承担着多大的压力。
先帝留了个空壳般的国库。
二皇子政变又牵连一大批臣子更替,致使庙堂不稳,且留下残党在背地里兴风作浪。
分封大虞九道十八府的各個“亲王”虎视眈眈。
各大修行势力伺机而动…
大虞女帝环顾四周,看似烈火烹油的王朝实则危机四伏。
而手底下真正可堪大用的嫡系亲信,却寥寥无几。
“不提这个了,”徐贞观吞咽下莲子羹汤,忍住吮吸纤长十指的冲动,放下瓷碗,笑道:
“这么晚过来,总不会只是来劝我休息吧。”
年轻女官从袖中取出一封折子:
“白马司监方才差遣人送来的,是对那赵都安的品评。”
他啊…徐贞观脑海中浮现一张英俊的脸孔,抛开人品不谈,赵都安的容貌的确无可挑剔。
“司监如何说?”
“奴婢不曾拆阅,还请陛下亲启。”
这一刻,徐贞观看着面前的奏折,突然有些迟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