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庆幸自己并没有看到那种令人发指的内容,不用为此愤怒。
然而,被亲生父母卖掉这种事,真的值得庆幸吗?
自己到底是在庆幸周银莲没有遭到非人的虐待,还是庆幸自己不会因此影响心情?
答案早就已经给出来了。
金平安的内心被罪恶感所淹没。
“看完了吗?”艾凉问道。
“嗯。”金平安嗯了一声。
艾凉看着病床上的周银莲问道:“既然纸上的内容你已经看完,现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艾凉扭过头,看着沙发上的金平安,神情十分认真:“如果周银莲醒来想要自杀的话,你要怎么做?”
“肯定是阻止她啊!”
金平安想都没想的回答道。
“然后呢?”艾凉继续追问。
“然后然后先送她去看心理医生,再”
金平安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自己也不知道把人救下来后该怎么办。
艾凉见他答不上来,重新把目光放到周银莲身上。
“一个被父母卖掉的十四岁的女孩,既没有工作的能力,也没有一技之长,孤儿院也不会接受这么大年龄的孩子,她该如何在这个社会中生存?”
“那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自杀啊!”
金平安反驳道。
他不自觉的把艾凉的观点放到自己的对立面上。
不管自己的观点是否正确,只要驳倒与自己相反的观念,那自己就是正确的,人的本性如此,并非金平安刻意而为。
“那么,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不忍心看着周银莲自杀。
到底是为了你自己良心能好受一些的自我满足,还是真心在为了她的生命着想?”
艾凉的话直接揭露了人们用于伪装自己的假面,将赤裸裸的人性拉到太阳下暴晒。
金平安的心脏像是被他捏住一样,短暂停滞了两秒。
心底残存的罪恶感与此产生共鸣。
“帮助别人会产生自我满足是人的本能,你不必为此感到自己虚伪。
我相信你有很大一部分是在为她着想,而不是单纯为了满足自己正义感的伪君子。”
艾凉没有去看金平安此时的表情,因为即使不去看也能猜得到。
“但是自以为为他人好而做的事情,对当事人来说并不一定正确。
不要随随便便把自己的好意强加给别人,除非你找到一条明确能使对方通往幸福的道路。
否则,对当事人来说,温暖的善意,有时候只会转变为更深的绝望。”
听完这段话,金平安的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安思恩的脸。
安思恩的母亲省吃俭用,为她攒下一笔钱,本意是想让她少一点经济压力好好活下去,为此还留下视频录像勉励她。
可安思恩母亲,并不知道安思恩所经历的一切,只是单纯的想用母爱,去抚平自己逝去为女儿带来的伤痛。
所以安思恩看完录像后,在母亲的美好的期望和绝望现实的对比之下,导致她陷入更深层的深渊。
她没有选择努力活下去,而是面带微笑去拥抱死亡。
这是发生在前不久,活生生的例子。
有些时候,善意也会像刀子一样使人痛苦。
周银莲则是比安思恩更惨。
身体落下残疾,父母将她出卖,身心的双重打击下。
她真的还有活下去的念头吗?
就算他们找到周银莲的父母,动用法律程序强行把她塞给那两个人渣,她的未来也将是一片昏暗。
那对人渣初次卖掉女儿尝到了甜头,周银莲被那对人渣再卖第二次,也不是不可能。
就算他们迫于压力不敢卖,也肯定不会给这个女儿好脸色看。
本就喜欢打骂孩子的两人,未来一定会变本加厉。
那么,周银莲对父母最后一丝幻想都被打破后,她会做出什么选择?
金平安惊恐的发现,艾凉口中的假设,竟很有可能是不远的未来。
“那该怎么办”
自身观念被驳斥到一无是处的金平安,下意识的朝艾凉求助。
然而他刚开口,艾凉就从椅子上起身:“以上内容均为信使托我复述,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回去了。”
“这些都是信使让你说的?”
金平安原以为这是艾凉看完纸上的内容后有感而发,谁知道完全不是。
他带着期望的目光看向艾凉:“那关于周银莲的未来,你有什么看法?”
面瘫脸,成熟,聪明,有主见。
这是金平安对艾凉的第一印象。
这位同学成熟的完全不像同龄人,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或许他有办法解决,就像当初他给自己介绍了信使一样。
“我的看法?”
艾凉眯起眼睛说道:“我的看法就是,关我什么事?”
意料之外的回答。
金平安表情变得呆滞,嘴巴像是金鱼一样无意识的一张一合。
“可是你不是也帮过我吗?如果不是你找来了信使,案子可能到现在都没有多少进展。”金平安急了。
艾凉冷漠的回答道:“因为绑架案我也受到了牵连,但周银莲的未来和我有关系吗?”
是啊,确实没多大关系,自己没有资格强行要求别人解决问题。
金平安愣了一会儿,神情苦涩的说道:“艾凉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对此,已经走到门口的艾凉回了他一句话:“少见多怪。”
艾凉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双方的视线。
‘金平安,我到这里不是来帮你解决烦恼的,我想让你给我一个答案,我想看看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艾凉最后看了眼病房,径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