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主位上的谢二爷没什么架子,对奶奶连连点点,笑着说道:
“嫂子,我明白你特意喊我来吃饺子的意思,不用特意提虎山是老四这房的,甭管他是哪房的,都是咱谢家的孙子。”
谢二爷和奶奶的对话,让谢虎山颇为好奇,什么意思?自己出趟远门还得嘱咐嘱咐,还必须谢二爷嘱咐?
谢二爷好像一辈子都没出过浭阳县,他能嘱咐自己啥话?
随后谢二爷看向谢启茂,唏嘘一笑:
“我和六哥也都七老八十了,大茂岁数都不小了,嫂子,这样吧,等大茂哪天不忙,去我那一趟,我给他念叨念叨,以后谢家大事小情,大茂出面吧,他是干部,说出去谢家也风光。”
“不行,你身子骨挺好,我知道每回这事你心里都难受,但老爷子当年订的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坏了,大茂干不了你这活儿。”奶奶很认真的对谢二爷说道。
随后看向谢虎山,示意自己倒好的那盅酒由他递给谢二爷:“虎山,给你二爷敬杯酒。”
“哎,二爷,我敬您老。”谢虎山端起酒盅,站起身给谢二爷敬酒。
谢二爷接过酒盅一饮而尽,随后哈了口酒气,打量着谢虎山:
“虎三儿啊,你奶说你要出远门,可能一走就是几千上万里,跟你大爷当年去高丽一样。”
“她怕你到地方举目无亲,所以让我给你念叨念叨咱家的家谱排字,祖籍来历,这样真遇到事兴许能管点儿用,万一那边也有姓谢的本家呢。”
“咱们中坪这支谢,是鄂北省来的,当年咸丰当皇上那会儿,你老太爷在鄂北活不下去,来燕京投亲,给人当小伙计,后来混到浭阳分号的大掌柜,这才落在了如今的中坪…”
谢二爷由大爷和六爷陪着喝着酒,吃着菜,嘴里跟谢虎山念叨起了中坪谢家早年在中坪落户的来历。
关于这事,谢虎山还真是今天第一次听说。
在谢二爷口中,谢家的老太爷本是鄂北省郧阳府人,咸丰年间因家乡疫病,父亲染病身亡,七岁随着寡母来燕京投靠远嫁给一个七品京官的姐姐,因为头脑机灵,被介绍给一个同乡商行做学徒,主做布料生意,因为踏实肯干,后来被派往渔阳的直隶州分号当二掌柜,后又派往下属浭阳县分号任大掌柜,至此落户浭阳,后在浭阳县南的交通干道中坪镇置地落户,娶妻生子。
谢姓初来乍到,在中坪本地是孤姓,受本地人欺负,这位老太爷又想方设法与邻县的玉水县谢姓连了宗。
其实两个谢不是一家,人家玉水县谢家那一支是祖籍豫南,他是祖籍鄂北。
但好在他记得自家的谱名和堂号,族联也记得几个,自己谱名字辈和对方能叙的上关系,再加上他当过大掌柜,那时候在乡下这已经算是了不得的人物,所以人家玉水谢家才点头同意连宗,算是承认他中坪谢家是玉水谢家的本家,是亲戚。
再遇到事,人家子孙兴旺的玉水谢家能给中坪谢家出头,站脚助威。
老太爷年年给人家族里交香火钱,请了玉水谢家的先祖牌位和自己父亲的牌位一起供奉在家里,又把自己女儿和中坪镇大户韩家结了亲,再加上儿子多,也都慢慢长了起来,这才算是在中坪站稳了脚跟。
谢虎山听得这段历史津津有味,原来中坪谢家其实是拼盘谢家。
外来谢家孤姓当年为了在中坪站稳脚跟,与附近姓谢的认了亲戚,又跟大姓联姻,搞不好六个爷爷还得因为欺生常年跟人开片打架,这才有了谢家的今天。
“其实你奶让我念叨这些,我都觉得没啥用,如今日子好了,有火车,有电话,还能丢了?旧社会那时候,记这些东西有用,毕竟来到个两眼一抹黑的地方,举目无亲,没有亲族帮衬站不稳脚,能让别家挤兑死。”
“很多亲戚从生到死都没见过面,只能靠叙字辈连同宗的那些玩意来确认是自家人,现在记这个没用了,有事找政府,受了欺负,甭管你姓啥,政府都帮你出头。”谢二爷笑着对谢虎山说道:
“但还是那句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记着。”
“你记住谢家族谱排字的十六个字,崇文怀仁,勋耀鸿昌,克启京正,贤益德光。”
“如果真走丢了,举目无亲,先打听附近有没有姓谢的,用这十六个字去跟人家叙辈分,叙得上,就是谢家的本家,人家说不定就能帮你。”
“你是京字辈,在咱家谱上早给你写好了,谱名京墨。”
谢虎山整个人身体一震,猛然抬头看向犹自不觉仍然继续念叨的谢二爷,谢二爷继续说着:
“还有就是,得记住,玉水谢家的堂号是陈留堂,族联是:陈留世德,东晋名家。你老太爷老家的堂号是宝树堂,族联是:宝树家声远,东山世泽长。这玩意叙辈分叙本家也用得上,人家能知道你祖宗是哪个谢…”
他虽然嘴里还在叮嘱谢虎山,但谢虎山的耳朵已经完全无法再听进去。
自从谢二爷说出“你是京字辈,咱家谱上早给你写好了,谱名京墨。”这句话,告诉他,他谱名谢京墨之后,他的脑袋轰的一声。
谢虎山忽然就想明白了,自己一个港岛出生的南方人,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穿越到这么一个之前从没来过的浭阳县。
艹他大爷的谢京墨!
他谢虎山跟浭阳县中坪村这些谢家人,在上一世时,就是实打实,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
上一世的谢京墨,你真他妈不是人啊,借着三趟快车跑去港岛再也没回来,坑了这边的亲人,难怪一辈子都不敢来北方,你他妈心里有愧!你他妈对不起中坪村的这些亲戚!
还告诉自己孩子,自己一家都是港岛本地人,艹你大爷的!什么玩意儿!
还好,那是上一世的事儿了,还好,这一世,他谢虎山没有这么不是人的爹。
谢二爷此时已经叮嘱完了,一群人热络的喝酒吃饭,大秀在旁边念叨:
“谢京墨,谢京墨,哎,哥,这名也不好听,对了,二爷,我谱上叫啥…”
二爷只是呵呵笑,没说话,大妈瞪了女儿一眼,姑娘哪有谱,那得嫁了人,才能被登记进男方的家谱。
谢虎山笑着看向大秀:
“大秀说得对,是不怎么好听,可能第一次听,总感觉不习惯,以后不准喊这个名字,我不爱听。”
“那名是家谱上的名,赶上啥算啥,平时本来就不用,你二爷告诉你,是怕万一有啥情况,需要跟人叙辈分,叙本家,你告诉对方,你有谱名,人家好知道你排在哪一辈,该跟你平辈论交还是把你当晚辈儿。”奶奶在旁边笑着说道:
“虎山这名字,才是你的大号,你爷给你取的。”
“我才不提那名呢,真有事,我就找政府。”谢虎山笑着说道。
大秀在旁边问道:“哥,那要找不着政府帮忙呢?”
“那你哥我上山当土匪,行了吧?你盼我点好。”谢虎山弹了一下大秀的脑袋,笑着说道。
看着桌前对自己殷殷叮嘱的亲人,谢虎山面带微笑,不住点头。
上一世的谢京墨去了港岛,再没有回来,但这一世的谢虎山去了港岛,肯定会回来。
这里才是他的家。
他去港岛是送牛,顺便做做思想工作,把铜钱卖给封建反动分子,然后带着钱和洋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