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幼君坐在双人浴缸里,看着与自己相对而坐的林美洋姿势优美熟络的在身体上打着泡沫,说实话,她有些羡慕,因为她第一次见到浴缸时,都不知道该怎么用,即使现在住了几天,她也搞不太清楚那些瓶瓶罐罐都是做什么用的。
林美洋把手上的大团泡沫抛向祝幼君,看着它们落在祝幼君的身上,笑着说道:
“你哭了那么久,眼睛都红了,闭眼在热水里泡一会儿,再睡一觉,就好了。”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洗澡,不过我家是我们孙家庄第一个能在家里洗澡的。”祝幼君用手摸着那些泡沫说道:
“那时候,我爸自己动手给我们搭了个夏天洗澡用的木头棚子,棚顶还能装些水,每天早上他都打水把棚顶装满,让太阳晒一天,把水晒热,傍晚就可以洗个澡,后来邻居看到了,请他帮忙搭一个,再到后来,全村几乎都请他去帮忙。”
“我也是来港岛才知道还能这样洗澡。”林美洋双手捧着泡泡,朝着祝幼君吹过去。
祝幼君伸手挡着飞来的泡沫,嘴里说道:“你说你,明明是城里人,活得那么好,又没有吃不饱,非要来港岛。”
林美洋比她大四岁,今年二十二岁,她已经听林美洋说过,对方在老家时就是城里人,在医院当护士,因为被一個回乡因病住院的港岛人欺骗,以为港岛真的是人人有钱,住洋房,开汽车,这才铤而走险要投奔所谓资本主义社会,结果先是遇上了人贩子,又被卖给了号码帮那些坏人,如果没遇到谢虎山韩红兵,现在可能已经被卖了不知道多少次。
祝幼君觉得自己不用说有一份城里医院的工作,就算是有一份公社卫生院的工作,她妈都不可能让她来港岛。
“那位谢大哥,一定要带韩红兵同志回老家吗?”林美洋没有接祝幼君的话,而是吹光了泡沫之后,看向祝幼君,轻声问道。
祝幼君点点头:“他东西都买完了,这两天应该就走,肯定是两个人一起走。”
她这几天除了找亲戚,就是陪着谢虎山去各个工厂,银行,邮局等地转悠。
她看的很明白,这个男人绝对没想过要留在港岛,那忙碌的状态让祝幼君感觉,谢虎山就是单纯把港岛当成一个钱包,一个不用自己付钱的集市,逛完之后,能完全没有任何留恋的拍屁股走人。
林美洋压低声音,小声对祝幼君问道:
“可是我和韩红兵同志聊天时,他说你是那位谢大哥介绍信上的爱人。”
“他家里有个订了亲的媳妇,我妈求他帮忙把我带过来,所以写了一封因结婚投亲的介绍信,靠着这封介绍信,我才能搭上车。”祝幼君朝自己身上撩着水,嘴里说道。
林美洋观察着祝幼君说这番话的细微表情,过了一会儿才又幽幽开口:“你喜欢他。”
“这个大房子里一共四个人,又没有瞎子,连你都能看出来,你说谁还看不出来,不过看出来也没什么用。”祝幼君很坦然的看向林美洋。
连前几天帮谢虎山订货的阿宝他爸他妈都能看出来自己对谢虎山有心思,何况林美洋。
奈何那个货对自己没什么想法。
“没准他装不知道呢,你直接告诉他…”林美洋对祝幼君说道。
祝幼君笑了起来:
“告诉他也没用,没过来之前,住在笋岗招待所,我们俩睡一间房,我连关上灯我害怕这种话都说了,就想让他来港岛能跟我一起留下。”
“那就是他其实已经和伱睡完了,可是还要走?”林美洋表情呆滞了一下。
祝幼君一想起之前谢虎山和自己的对话,脸上就浮起淡淡愠怒:
“不是你想的那样,可能天底下除了他媳妇,就没有值得他哄的姑娘,我说有点黑,我害怕,他说你要怕黑就抱着被子去大堂打地铺,那里一宿都不关灯。”
“噗嗤…”林美洋被祝幼君的话逗得笑出了声:“然后呢?”
“然后我说,我跟你一被窝睡觉,你是不是就能到了港岛跟我一起留下来?”祝幼君也笑了起来,说起了那天晚上自己大着胆子干的事:
“他说你别做梦了,哪来那么大脸,别说你自己,就是加上你姐,你俩跟我一被窝睡觉也不行,气得我大半夜骂他一顿,最后气着气着,睡着了。”
“他跟没事人一样,看我睡着还拍着我脸把我喊起来,带着迷迷糊糊的我和韩红兵去掏人贩子老窝去了。”
“啊这事还带你去,你胆子真大,不害怕?”林美洋瞪大了眼睛。
祝幼君深吸一口气:
“吓死了,怎么不怕,我们去的时候本来说好,等里面人少的时候他俩动手把那个骗我的女人制服,问话,然后捆起来带着对方悄悄过来,哪知道谢斯令刚到门口,突然就给韩红兵发了信号,俩人冲了进去。”
“里边惨叫半天,听得我心惊肉跳,好半天之后,他才喊我进去,我进去一看才知道,原来谢斯令正好看见他们要糟蹋两个被骗的姑娘,没忍住,冲进去就救人了,打躺下两个光着身子的男人,剩下的几个人肩膀都被刺刀给穿透串起来了。”
“那俩姑娘被他和我一起送回招待所了,他路上还不断跟两个姑娘再三保证,说放心,好好活着,没人知道这事,也别因为这事嫌弃自己,该嫌弃的是这些遇到他遭报应的坏人。”
“当时我就想,要是没有他,我多半就跟那两个姑娘一样,等着被卖来港岛了,怎么可能刚来港岛就住高楼,吃西餐。”祝幼君扭过脸去,想起那天晚上目睹的一切,眼圈又有些泛红:
“总觉得自己聪明,胆子大,后来才知道,聪明和胆量大,只是跟自己村里的那些人比一比,走出村子,仍然是别人眼里的傻子。”
“我还指望如果你能劝谢大哥留下来,这样韩红兵同志也能一起留下来。”林美洋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
“也不知道他爱人有多漂亮,能让这么漂亮的你都留不下他。”
在林美洋看来,祝幼君虽然发型气质还带着些乡下人的土气,但她五官样貌很漂亮,不然也不会惹得阿宝和轩仔傻乎乎过来搭讪。
林美洋甚至觉得祝幼君比自己还要好看一些,除了肤色比起自己来还显得有些黑,但在港岛安稳下来,不用整天风吹日晒之后,很快就能变白。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知道他夸他媳妇口哨吹得好。”祝幼君此时说起来,只觉得这些话好笑:
“我算看出来了,他这个人呢,把除了他媳妇之外的女人,都想当成破鞋,睡觉行,睡完别想赖上他,所以也没有好女人愿意跟他睡觉。”
祝幼君跟谢虎山相处了已经十几天,对他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这个男人,你说他是个正人君子吧,他什么流氓话都能对女人说,你说他是流氓吧,他还真没有过什么流氓行为。
这几天祝幼君这几天跟他四处跑时,路过一些建筑时,谢虎山就会很兴奋的指给她看,那里是什么夜总会,那家是什么夜总会,哪一间有外国妞陪酒云云。
祝幼君问他为什么不进去,他则笑笑,只说等他以后有了钱,再把媳妇喂饱,想搞破鞋了,就拿港岛身份纸,偷偷买张机票飞过来这边喝花酒,玩一夜然后再飞回去。
听得祝幼君一愣一愣,这家伙连飞机都没坐过,就已经想着靠坐飞机飞来飞去搞破鞋…
可能港岛对谢虎山而言,除了钱包,集市之外,只是个破鞋之城。
“你说韩红兵同志怎么才能留下来?”林美洋对祝幼君问道。
祝幼君又不是瞧不见,这女人在第一次韩红兵带她走时,就看上了韩红兵。
可奈何那家伙和谢虎山差不多,一切物质享受对他而言不过浮云,都是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享受一下没问题,该走的时候绝对不会犹豫。
家里的狗都比港岛的人更值得他们惦记。
她看向林美洋,忽然问道:“你为什么没想过跟他走。”
林美洋被祝幼君问的这句话错愕当场,她看看四周的富丽堂皇,有些结巴的说道:“我千辛万苦才来到了港岛,我…”
祝幼君睁着一双杏仁眼,瞧着林美洋因为自己这句话都有些结巴,恍然说道:
“我知道为什么谢虎山一直瞧不上你了,他看人很厉害,当时就猜到了可能会有现在这种情况。”
林美洋不解的看向祝幼君,祝幼君说道:
“你舍不得千辛万苦抵达的港岛,又舍不得自己看上的男人,嘴里说喜欢那个男人,却又不肯豁出一切跟他走。”
也许是不满意祝幼君的语气,也许是为了给自己找借口,林美洋低下头:“你还不是和我一样。”
“我和你不一样,他要是没媳妇,我拿着介绍信跟他一起回家,一天都不会多待。”祝幼君认真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