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虎山,韩红兵抱着二喜,花了两毛钱车费,坐在一辆南下路过中坪村的骡子车上朝着家里赶去。
韩红兵摩梭着如今已经饿的不挑食的二喜,看了眼车把式,发现对方正专注和一个同样从县城搭车的老头聊着家长里短,完全不关心他们两个大小伙子在后面的动静之后,这才对谢虎山小声问道:
“我说,谢司令,那老些钱,都给焦叔了?也不给咱大队剩下点儿?”
五十万港币,哪怕只能取人民币,那也有十万块钱,这钱要是带回大队,韩老狗,马老五他们得乐疯,结果谢虎山告诉他,都给焦鹏了,一点没给大队剩下。
谢虎山正翻腾几个旅行包,头也不抬的答道:
“那么多钱,本来就不该是大队的,大队的好处,必须从县里拿,咱们从港岛拿的钱,只能给县里,而且钱给了你我,能花出去啊?”
“既没指标又没票,除了赶集吃卤煮,还能干啥,想下馆子吃点好的,都得背着粮食。”
谢虎山翻腾半天,把几个背包重新整理了一下,这才抬起头,递给韩红兵一根从焦鹏那里换来的北戴河,小声说道:
“这事除了老杨和二大爷之外,跟谁也不要提,就当没这笔钱,让他俩到时候去跟县里帮咱们要好处。”
“咱县能有啥好处,地震震的啥都没了。”韩红兵接过香烟,不太理解的问道。
虽然是农业大县,但刚刚经历过地震,百废待兴,韩红兵不觉得县里能给中坪村啥好处,主要是想给也没啥可给的。
谢虎山点燃香烟,拍拍正满脸苦相尝试用嘴啃馒头的二喜狗头:
“焦叔会让县里明白是因为咱们才得了这笔钱,县里哪怕是出于面子,也必须问问咱们需要啥。”
“咱们需要啥,需要钱呐,而且我下这么大本,肯定是想要比十万块更多的钱。”
“上哪给你那么多钱,我估计最多看看有没有荒地,奖励给咱大队一块撑死了。”韩红兵对谢虎山的这個想法不看好。
谢虎山看向韩红兵:
“十万块,要分了它,根本没多少钱,咱大队小三千人,十万块钱,平均一人三十块钱,能添什么大件吗?别说买辆自行车,买个大衣柜都得自己再搭点儿,可是堆在一块,摆在县里领导面前,那就显得多了,咱们开口要好处,底气也就有了。”
“你觉得能跟县里要来啥好处?”韩红兵笑着反问道。
谢虎山压着嗓子说道:“多了去了,第一,让县里发个文,取缔品质不达标的小砖窑,三大国营砖厂主做震后重建工程,咱这砖窑主要负责浭阳县各个农村的盖房子用砖,是不是砖厂就能多出一大堆生意,轻轻松松就能干成咱县第四大砖厂。”
“但这个最多算是捎带手的小条件,我其实最想要的好处是县里能让咱大队承包浭阳县重建用土的土方工程。”
“土方?你说的这是好处?”韩红兵表情呆滞了一下:
“你没听说,那几个大队干活的人动不动就罢工不干,跑回队里去,隔三岔五大队干部就得求爷爷告奶奶登门劝他们再回去?”
尧山地震,大量重建工作都需要土方,浭阳县的土方工程如今被县里安排给五六个大队负责,这活和他们两百多个傻小子在水库干的活差不多,绝对重体力活。
唯一的好处是有钱挣,但钱太少,活比在水库时还要重,好像一方土用排子车连装带拉到土场装上拖拉机,需要从坑底绕圈走上来,虽然路没多远,但全是上坡,经常得两个人推一辆车,体力消耗极大。
一方土人家给两块钱,生产队和个人三七开,一块四归生产队,六毛钱归干活的个人。
而且人家不管饭,自己开伙或者带干粮,这么算下来,一天三方土,挣一块八毛钱,三顿饭就能把这一块八的工钱吃得剩不下多少。
他们这些小伙子农闲时能在水库玩命,那是人家县里让他们敞开了肚皮吃一天三顿饭。
这种活不管饭,谁去玩命干?累一天下来,挣的钱换成粮食,都不够填饱肚子。
“活累,还不供吃,挣得钱都不够三顿饭钱,换我,我也隔三岔五跑回来。”谢虎山对韩红兵说道:
“我的意思是,这活咱们如果承包下来,规矩得改,这就需要做二大爷的思想工作,不能让他和一大堆大队书记一样,把生产人六劳四,副业人七劳三在当成万年不变的真理。”
“时代变了,三中全会上,国家领导们都说了,实践才是唯一真理,要一切从实际情况出发。”
人六劳四,人七劳三,都是农村生产队的分配术语,人是生产队总人口,劳是生产队劳动力。
所谓人六劳四,就是生产队收下来的粮食,要先拿出总数的六成,按照生产队总人口来分配,确保那些不能干活,无法从事生产的人,也能分到最基本的口粮。
剩下的四成,再按照劳力的工分来进行分配。
说白了就是生产队必须保证队里那些残疾人,老人,孩子甚至懒汉,都不会被饿死,让他们都有一口饭吃。
中坪的副业收入则是人七劳三,副业挣的钱,全体队员分七成,剩下三成由劳力累积工分进行分配。
如果是一般副业也就算了,挖土方可是重体力活,比劳动生产还累。
按照人七劳三的分配方式,劳力辛辛苦苦一方土挣六毛钱,拿什么补充体力?
六毛钱,在人家工地食堂买一毛五的菜,剩下四毛五全都买窝头馒头,勉强能吃饱。
运三方土的钱,刚够三顿饭钱,累到半死,所有工钱都换了一天的吃食,剩不下钱,那还不如回家种地呢,起码不用这么辛苦。
想省下钱,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开伙做饭,可哪个壮劳力累了一天,还有心情和精力去自己烧火做饭?
生产队的意思是既然已经给了工钱,所以队里不用再给他们供应粮食。
可劳动力们则觉得反正不干活也能分钱,我为啥还要去干,还不如装病休息。
“我的意思是,反过来,生产队拿三成,干活的人拿七成。”谢虎山看向韩红兵:
“一方土,干活的人能拿一块四,生产队拿六毛。”
“我考察过土场,一个人要是肯像咱们在水库时那么卖力干,再供应三餐,让他们吃饱,一天能出最少四方土,四方土,就是干活的人一天能挣五块六,这活你干吗?”
“卧槽!肯定干呐!砖厂补贴一毛五,我都美的跟什么一样!五块六,再管饭的话,我肯定干。”韩红兵一听五块六,而且还供应三餐,眼睛亮了起来。
这要是按照谢虎山的话来说,一天给五块六,再供应三顿饭,那大家伙干重体力活挖土方简直是天经地义,干得少了自己都觉得对不起人家。
“十万块钱,我给咱大队二百八十五个小伙子,找一个每天最少能挣五块六的长期活计,亏吗?”谢虎山继续说道:
“两百八十五个人,一人五块六,一天就是一千六,一个月就是四万八,干两个月,送给县里的十万块,咱们就回本了,剩下的工期,一年也好,两年也罢,再有多少钱都是挣的。”
“这还没算生产队分走的三成,如果算上的话,一天一个人生产队能得两块四,一天是六百八十四,一个月是两万块,一个月我们就能拿到六万八,一个半月,十万块就挣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