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在这年代,谢虎山也就能买一买不要指标的二手212,至于别的车,他这个轧钢厂也买不到,出了中坪,根本没人鸟他这个队办企业。
“给我留着吧,等麦收忙完,我跟你提车去。”谢虎山说道:
“厂里确实也需要一辆车撑门面,我好歹也是厂长,不能每次去县城吃吃喝喝,总是让人开拖拉机送我,回回进城,拉我的拖拉机都冒着一股黑烟,知道的是谢虎山驾到,不知道还以为猪八戒杀去高老庄了。”
“真买?”杨利民对谢虎山:“八千多块,不耽误你发展思路?”
“咳咳…”谢虎山小声说道:
“其实刚才我瞒报了一下产量,刚才说的是工厂白天的产量,严格算起来,这俩月我自己挣的那一成,都够买你说的那车了。”
吃完饭,杨利民回公社时顺便驮着谢虎山,把他放在大队部门口,至于吕媛留在轧钢厂跟桃子待着,等杨利民忙完再去接她。
“二大爷,你找我?”谢虎山推开大队部的门,对正跟大队会计杨双喜对着什么账的韩老狗问道。
韩老狗等把数目对清楚之后,杨双喜交给韩老狗一笔钱,两人结束了工作,韩老狗才抬头看向谢虎山:“来了?”
“杨会计,你去下面各队看一圈,发现问题替我催一催大伙,把麦场该收拾的收拾收拾,尤其七队那麦场,不是碾子压几遍就完事了,昨天捻完明天肯定裂缝儿,今天让他们赶紧预备好细土等着裂缝填场。”韩老狗对杨会计说道。
等杨会计答应着出门,韩老狗端起茶缸子想喝水,可能觉得热水太烫,放下站起身去角落拿起水瓢灌了两口,这才对谢虎山说道:
“两件事,一,你们队长马老五说了,这两天不论是砖厂还是轧钢厂,只要是三队的人,抓紧归队,准备参与麦收。”
“通知了,砖厂那边今天开始放假,都忙着麦收,拉砖的牲口大车都没有了,我估计人明天就该都回来了。”谢虎山取出牡丹烟,递给韩老狗:
“还有啥事?”
韩老狗吧嗒了两口烟:“后天大队准备让你去县里领农机,县里今年支援咱们一台联合收割机三天,两台脱粒机来保证麦收。”
“连长呢?这活不一直是他的吗?”谢虎山听到韩老狗让他去县里领农机,有些疑惑。
领农机这活往年都是连长葛宝生负责,每年两次,麦收和秋种,尤其是麦收,县里哪怕再为难,也要咬牙最少保证限时支援中坪等丰收大队一台联合收割机,确保不让麦收出现问题。
主要是麦收比秋收更累人,时间更长,浭阳这边有句土话叫“好汉怕麦收,好马怕大秋”。
一个成年男性劳动力,从凌晨三点开始蹲在地上弓着腰割麦子,一直干到晚上六七点钟,把镰刀挥舞的冒出火星儿,一天下来也就能割一亩多地。
中坪生产大队整整五千亩地,光是让社员在地里用镰刀割麦子就得割二十多天。
之所以这么夸张,是因为只能精壮劳力下地干活,老弱病残根本干不了这种对腰肢和下肢要求极高的重体力活。
硬号召所有人都下地割麦子,这些老弱病残干两天就能把卫生院躺满,得不偿失。
这也是为啥马老五找韩老狗说,让谢虎山把砖厂干活的人喊回来的原因,多一个劳动力就能快一点收完。
不止工人,农村的中小学学生们也得统一放麦秋假,回生产队帮忙抱捆装车拾麦穗。
比秋天收玉米收红薯更残酷的是,收玉米时谢虎山这种傻小子突击队的年轻人干完活还能歇口气,可是麦收割麦子是谁敢直下腰偷个懒,生产队长都得急眼。
一旦开割,这二十几天的时间里,除了吃饭喝水,能不停就不停。
因为割麦子在中坪也叫做“跟龙王爷抢饭吃”,正是芒种雨季,天气说变就变,真要是割一半遇到场狂风大雨,再跟着两天连阴天,麦子在地里东倒西歪不说,麦穗还会因此发芽。
真赶上这种事,全大队想死的心都得有。
谁也不敢保证,夏天能连续二十几天不下雨,所以只能争分夺秒的抢收。
县里支援的收割机能让麦收速度加快不少,二十四小时人歇机器不歇的话,一台联合收割机能割两百亩,三天大概能割完五六百亩。
“早上八队队长田国忠收到信儿,他老丈人去世了,他跟媳妇得赶去参加白事儿,这来回快也得两三天,宝生接他班,带着八队收拾麦场,准备镰刀,安排麦收人手呢,宝生本来寻思等你结婚之后,再让你接手这个活,但是赶上了,那就今年你就干着吧。”韩老狗说起今年改让谢虎山领机器的原因。
谢虎山咂咂嘴:“之前听连长说,路上就算是天王老子拦在路上,想让机器帮他们大队割麦子,也得把他踢开,把机器给咱大队带回来,谁敢动手抢机器抢驾驶员,朝死里打?”
这活计不累人,无非是从县城带着收割机和驾驶员一路来中坪,难的一路上会有其他大队想要把收割机拦下来,收他们的麦子。
“别听宝生胡说,好像咱们中坪跟土匪窝子一样。”韩老狗不满意谢虎山刚才说的话,开口纠正道:
“什么叫往死里打?怎么能上去就动人呢?得占理!”
谢虎山马上会意的点点头,没毛病,先占理,再打人。
“第一次领,你面生,可以多带几个人,多带几年就好了,宝生刚开始那两年也得带些人,后来这几年一个人就能领回来了,一看他领机器,那些人也不怎么敢闹了。”韩老狗嘬着烟,放慢语气说着领机器的经验心得:
“不是谁拦路上去打谁,你以为拦你的都是跟你一样的大小伙子,给你动手的机会?”
“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泼妇,赖汉子,残疾,路上搬几块大石头挡住,坐在石头上,不打你不骂你,哭着嚎着装可怜,就是不让机器走,你怎么办?”
“你要上去发脾气动手伤了那些老人,对方那些小伙子可在旁边等着呢,让他们占住理你就更不用想走了。”
谢虎山想了想那画面,连连点头:“明白,就是得想办法让那些老弱病残主动让开。”
“对喽,或者挤兑他们先对你动手,那就不怕了,咱占理。”韩老狗点点头:
“千万别心软,说得多惨都别搭理他们,也别以为是我心狠,或者县里领导心狠。”
“这种大收割机为啥没出发之前,就先定好了支援计划,支援咱中坪三天,再去支援卸甲屯大队三天,再去双桥大队支援三天,搞区别对待,而不是统一对待?”
“为啥不是县里让每个大队抽签得这个支援三天的机会?”
“你们跟县里领导走后门了?”谢虎山故意开玩笑说道。
韩老狗摇摇头:
“是因为地形,支援中坪在内的这几个大队,是因为中坪的地都是大片平地,适合大收割机连续作业,不用总是转场浪费时间。”
“那些拦路抢机器的,他们那个地都是坑洼倒伏,这块地割了二三十亩,剩下一半都割不了,还得再让收割机换地转场,白白把油和机器浪费在转场的时间上,影响效率,就拿咱中坪的地来说,收割机来了,三天不用转场换地,只要机器没坏,三天能一直在一个地方割。”
“但农民有时候不讲理,眼看自己大队麦子也要熟了,他不管地形什么的,就是要耍横硬抢,所以…”
谢虎山对韩老狗接口说道:
“明白,咱们中坪大队,向来以德服人,尤其擅长,给这些耍横耍混的刁民做思想工作。”
“是这个意思。”韩老狗对谢虎山也笑着点点头,随后轻描淡写的补了一句:
“只要占理,打出人命大队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