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肃的提议,并没有招致太多的反对。
干碎嬴无忌。
已经成了共识。
唯一有点意见的,可能就是吴国的使者们。
他们本来就是一个小国,十六万多两的现钱,虽然不是拿不出来,但会对自己的国家造成极大的负荷。
但他们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便直接点头同意了。
因为这不但是整个姬姓都要做的事情。
更是他们吴国在姬姓中翻身的好机会。
若是能杀掉嬴无忌,姬姓联盟一旦成立,他们就能获得更高的地位以及战术倾斜。
这在以前是不敢想的。
也就是在这姬姓联盟接连失利,魏韩两家昏招频频导致威望大减的条件下,才有可能等到的机会了。
嬴无忌是二品灵胎,手中更是有一把具备剑灵的佩剑。
但二品灵胎放在现在很高么?
他们吴国也有!
剑灵的确稀缺,但韩倦被炼化成剑灵的时候,也就勉强能突破三品灵胎的修为,而且精气亏空,身体虚弱得要命。
这样的剑灵,又能强到哪去?
杀掉嬴无忌,就发达了!
机不可失!
会议结束,各自回家调钱。
姬肃却没有立刻离开,只是让自己的副手回去协调调动银两,自己却自斟自饮起来,甚至还多点了一坛酒。
南宫羽也没有走,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姬肃:“没想到公子肃浴火重生之后,居然一跃成为炎国储君之位的最有利争夺者,实在可歌可叹啊!”
“那也得死一次才行!不像南宫兄,从小就被南宫家当成宝贝养着。”
姬肃声音有些沙哑,自从“被复活”,他每晚睡觉都会做噩梦,将在黎国的一幕幕全都回想一遍。
以丹青的意思,画的越像,被画出来的人前期噩梦就会越多,这是正常现象。
但姬肃对这个观点并非完全认同。
他不觉得自己是被画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的复活。
因为他能感受到与“姬肃”这个名字相关的所有东西。
就连丹青作画的原料,也是他全部的心头血,除了他自己的,还有父王母妃,以及使馆众人。
复活之后,他能切身感受到所有人对自己的看法。
原来我不是那么差。
我只是修炼天赋没那么强而已!
在黎国这么多质子当中,数我做的最努力,在书局的事情出来之前,我立下的大大小小的功劳数不胜数。
唯独书局棋差一着,谁能想得到印刷术横空出世,那种碾压之势谁能扛得住?
就连陷害嬴无忌那件事,也是无比离谱,谁能想得到嬴无忌会炎国王室的绝学?
两件事情让他心灰意冷。
李采潭那娘们帮自己修成了九炎绝脉,却把本源真气抽到了近乎残废,更是让他看不到丝毫前路。
所以才会心灰意冷撞柱而死。
好在父王懂自己,即便大多数时间对自己只有怒骂,心中却还是认可自己这个儿子的。不然也不会秘密请来丹青,甚至主动献出了自己的心头血。
这缕心头血,让复活之后的肉躯更强悍了几分,也洗刷了他最后一丝不自信。
我就是整个炎国坠吊的公子!
复活之后的姬肃。
是真的焕发了新生。
但这个新生。
需要用嬴无忌的脑袋来庆贺,不然就是不完整的。
若是能找到机会杀了李采潭,那就更完美了。
南宫羽若有所思:“吴国向来势弱,杀嬴无忌的难度太大。魏韩两家虽然家底雄厚,但年轻一辈也没有什么绝顶天才。
燕国多年以来都不显山不露水的,我当他们有什么家底,结果灵胎品阶最高的,也就是三品灵胎,也就掌握了五种地阶法术,才勉强能与二品灵胎相提并论。
所以…”
南宫羽澹笑着给姬肃敬了一杯酒:“论天下英雄,只有吾与肃尔!”
姬肃:“…”
这个南宫羽,怎么这么能装呢?
一品灵胎可不止咱俩啊!
说赵宁和芈星璃是臭鱼烂虾,我勉强可以接受。
你把嬴无缺放在哪?
我姬肃是从底层一步一步爬出来的,还能喝你的迷魂汤?
不过他还是跟南宫羽碰了一杯。
仰头饮尽杯中酒。
他眯眼看着南宫羽:“南宫兄有话就直说吧!”
南宫羽被他看穿,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从怀里取出了一个药瓶递给他:“这是周王室赏赐的凤血…”
姬肃打开闻了闻,直接丢了回去:“假的,血气又杂又弱!”
南宫羽也没想到他这么识货:“这是凤凰之左鸑鷟血液中提取的火毒,虽然对身体有些伤害,但短时间内可以将火属性功法的威力提升五倍。”
“哦?”
姬肃来了兴趣。
周之兴也,鸑鷟鸣于岐山。周王室手中有这个也不奇怪,当年炎国王室被分封出来的时候,就眼馋这个许久了。虽然凤血才是精华,但凤血火毒对火属性功法的修炼者来说,也是极其珍贵的存在。
作用相当于燃血,只不过燃血消耗的是生命本源,火毒侵蚀的是丹田经脉。
副作用都大得要命。
但效果却被黎王室的颛顼燃血术都要强悍不少。
虽然鸑鷟只是凤之小者,却也是凤凰的正统后裔,火毒一旦进入身体,就只有等到燃烧殆尽才会停止。
这期间,一直会对经脉丹田造成损伤,但火属性功法提升也会越来越强。
很歹毒。
但是个好东西!
姬肃上下打量了一眼南宫羽,随后把药瓶揣到了怀中:“南宫兄破费了!”
他知道南宫羽心中有些算计。
毕竟现在周天子已经失去了对天下的掌控权,即便姬姓联盟侵吞天下,那也是谁打下的地盘谁占据,周天子仍旧可能面临封无可封的地步。
南宫家没有封土。
所以他们需要一个能强上一段时间,然后飞快萎靡的炎国,这样才有可能侵吞炎国的地盘。
还真看得起我!
真当我一人生死能影响整个炎国了?
不过以南宫家老阴比的性格,肯定还有其他手段。
这凤血火毒,还是得慎用。
如果非要说另外的算计。
大概就是南宫羽觉得嬴无忌很强,想要拿自己挡刀?
姬肃不确定。
但以他对嬴无忌的了解,这个人邪门得很,关键时刻总是能掏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恐怕并非众人说的那般好对付。
“嬴无忌啊嬴无忌!”
“别急着担心嬴无缺,三锡哥先送你一程!”
吴国使馆。
吴丹头都大了。
平时他都是在墨者公会住的,每天打打铁画画图纸,跟墨者小姑娘口嗨几句,日子过得别提多充实多滋润了。
结果剑仙大会在即,吴国使团到了以后,他就被自己亲王兄给揪回了使馆。
天天看这些人瞎忙活,他真是头都要炸了。
“这些当官的,为啥每天什么正事儿都不干,看着也能这么忙碌呢?”
吴丹不明白,自己在墨者公会的时候,每天都是踏踏实实干实事。
他度过的每一个时辰,都能让新地百姓省下无数个时辰。
但这些吴国使臣。
让他有些看不懂。
天天跟其他姬姓家族走动,每天都给人赔笑,每天都喝到吐。
难道陪陪笑,喝喝酒,吴国就能变强了?
吴丹不理解。
但大为震撼。
今天又吐了几个。
“丹啊!你不懂,这叫做弱国无外交。”
一个沙包大的手掌落在了吴丹的肩膀上。
吴丹转过了头,看到了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哥吴烈,虽然从小到大相处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月,但关系总好过别的公子。
今天的吴烈也喝到了微醺,往常的这个时候,他都是在修炼,无比刻苦!
吴丹不解:“弱了就想着变强啊!你也说弱国无外交,结果你还天天外交。”
“不一样!”
吴烈哈哈大笑:“这回我们有一个翻身的机会,若这回成了,就不用天天给人赔笑了。”
吴丹眼睛也忍不住亮了起来:“什么机会?”
吴烈摆手:“反正就是个机会,你不用了解太多,先给我拿出五万两再说。”
吴丹噎了一下:“合着整个吴国,就靠我这五万两翻盘呢?”
老实说。
五万两。
他能拿得出来。
书局那边挂了不少,作为墨者公会的…用嬴无忌的话说,叫做“高级工程师”,他也赚了不少钱。
另外研究出那个火药高达还有烟花,嬴无忌也给他包了一个大红包。
虽然都以各种名义在外面挂着,但只要自己想取,就肯定能取出来。
吴烈笑道:“不是就靠你这五万两,而是需要你这五万两周转一下,只要我们达成,你我二人就是吴国的功臣。
不但吴国能在姬姓联盟地位提升,我也能夺得储君之位。
只要我这个当兄长的登基,就把你接回吴国过好日子。
你不用管别的,只管把银两取出就行。”
吴丹:“…”
他自然是愿意兄长好的,也无比希望吴国变强。
的确,他跟嬴无忌是兄弟,从个人感情上,不想双方所在的势力为敌。
但在目前的阶段,还是不足以撼动他对母国的感情。
只是吴烈的说法让他想到了嬴无忌给他讲过了一个梗:我,女娲,打钱!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吴丹脑壳有点大:“兄长!你该不会被骗了吧,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吴烈有些不满:“我比你多吃了多少年的饭,难道还会被骗?”
吴丹揉了揉脑袋:“让我拿钱可以,你得先给我说说计划,至少让我信服再说对吧?”
“也行!”
毕竟是问人要钱,吴烈也不敢做得太过火,便把姬姓的计划给吴丹讲了一遍。
吴丹听得脸都白了,神情无比难看:“所以说,你们要杀嬴无忌?”
吴烈直言不讳:“对!”
吴丹咬了咬牙:“那兄长你可知道,我哪里来的五万两银子让你借?”
吴烈虽然跟这个弟弟见面的次数不多,但也一直有着书信往来。
处于政治考量也好,处于兄弟感情也罢,他对吴丹的了解,并不低于对黎国的了解。
他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嬴无忌帮扶你了很多,你们两个也算是好兄弟。但你想想,历史上能成大事的人,谁会在乎所谓的兄弟情?
我知道,你肯定不想当大人物。
你就想着母国安定,哪怕当质子,也能有兄弟为伴!
但丹啊!
可能么?
咱们吴国的情况你也知道。
姬姓联盟不成,随时都有灭国的风险。
即便姬姓联盟成了,也很有可能成为别国的马前卒。
你不是完全不懂政治。
你很清楚我没有夸大其词。
这是我们吴国仅有的机会!
在吴国,有我们的父王、母妃、兄弟姐妹、百姓臣民。
难道他们加一起,还是比不过区区一个嬴无忌么?
更何况,我只是从你这里拿五万两银子,不是让你亲手去杀嬴无忌。
就算你不拿出来,炎国也会有别人拿出来。
若真被吴曲拿出来,这功劳就会被他们分走大半,被那个蠢货当了吴王,咱们吴国只会覆灭更快!”
吴丹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脑袋,不停撕扯着头发。
他知道吴烈说的都是真的。
整个吴国,和一个嬴无忌怎么衡量?
他不知道。
也根本不想衡量。
忽然。
他想到了一个漏洞,这个想法让他如释重负,欣喜若狂。
“兄长!你可能不知道,嬴无忌比你们想象中要强得多,就算我们真拿出来这么多钱,你也未必会赢!”
“很强?能有多强?能强得过一品灵胎么?”
吴烈冷笑一声:“明天遇到他,我就会服下千昙丹,整个剑仙大会也只有姬肃和嬴无缺有可能胜我一筹,就连赵宁和芈星璃都难是我的对手。”
千昙丹!
吴丹吓了一跳,这玩意儿是吴国的秘传,乃是天下最狠的燃血方式之一。
顾名思义,昙就是昙花一现的昙。
服用千昙丹之后,所有生命力都会在三年之内尽数耗尽,来换取无比恐怖的修为提升。
也的确只有九炎绝脉和颛顼帝躯能够匹敌了。
吴烈的以命相搏。
更是如同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吴丹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兄长!一定要这么做么?”
吴烈神情无比冷峻:“一定要这么做!这次含光剑我看都不会看一眼,我只要嬴无忌的人头。这三年时间,我会尽快登基把你接回。
你在墨者公会的作为,我和父王都看在眼里,并且都觉得这才是强国之道。
我用人生最后三年,助吴国在姬姓联盟中夺得一席之地。
接下来换你登基,趁着这些年,把吴国国力提上来。
大争之世在即。
这是吴国唯一的希望。
我是缺这五万两,但是吴国不缺。
我们吴国缺的。
是你!”
一连串话语,就像是战场上敲鼓的战槌,一槌一槌敲在吴丹的耳膜上。
敲得他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才刚刚开春的天气,他却汗如雨下,就跟从河里捞出来的一样。
“丹!想好了么?”
“我…”
“要想想母国!”
吴丹神情无比挣扎,最终还是狠了下心:“我去取银子!”
吴烈终于松了口气,塞给他一颗丹药:“你脸色太差了,缓一缓,莫被嬴无忌看出了端倪。”
“嗯…”
吴丹晕晕乎乎地吞掉了丹药。
等到冰凉的四肢恢复温度,脸上气色也恢复正常。
这才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吴国使馆。
汗水还未干。
冷风一吹,冻得他打了一个哆嗦。
坐上马车,踌躇很久,才挥了一下鞭子。
一刻钟后。
驸马府。
嬴无忌骂骂咧咧,一边穿衣服一边出门,冲正厅等待的吴丹竖了一个中指:“你特娘的大半夜过来干什么?生怕你乌鸡哥萎得不够快?”
吴丹瞅了一眼他刚刚离开的房间,还亮着灯,是花朝的房间。
果然,石锤了。
这对有情人果然终成卷属了。
他应该高兴。
但却高兴不起来。
嬴无忌看出他状态不对劲,便先行开口问道:“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赶紧说,什么事?”
吴丹低着头,吭哧了半天:“乌鸡哥!我压你这的工程费,还有书局分红,能不能现在取出来。我缺钱用!”
“哦?”
嬴无忌眉毛挑了挑,若有所思,这个时间点过来取钱…
他点了点头:“好啊!你等会!”
说着,便披着大氅去了屏风后面。
很快就抱着一个箱子回来了。
打开箱子。
里面都是金灿灿的金条。
“抵银子的话,应该够六万两了,拿走吧!”
“这么快?”
吴丹有些懵。
嬴无忌笑了笑:“你丫的狡兔三窟,钱藏得到处都是,一点点抠出来得要多久?你急用的话就先拿走,到时候我把你在别处的钱扣了就行。”
吴丹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想问问我这么着急拿钱想要做什么?”
嬴无忌摆了摆手:“我又不是你爹,管这些东西做什么?拿着钱,赶紧走吧!”
吴丹:“…”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
他只感觉全身都没了力气,他经常猜不透嬴无忌的心思。
但他知道嬴无忌很聪明,大抵上已经猜到了情况。
他抱起箱子。
很沉!
转头离开。
脚步踉跄。
可就在即将踏出门槛的时候,却怎么也踏不出最后一步。
他心里清楚,这一步只要踏出去,就再也踏不回来了。
在门口站立了许久。
冷风吹干了他流过的汗,冻得他浑身发抖。
最后他咬了咬牙。
飞快收回了脚步,然后“噔噔噔”地跑了回去。
“彭!”
重新把金箱放回了桌子上。
嬴无忌调整了一下呼吸,澹笑着打量着他:“咋?不会不够花吧?”
吴丹没有扯钱的事情,而是深吸一口气道:“不参加剑仙大会行不行?”
“不参加剑仙大会?”
嬴无忌咧开嘴笑了:“不参加剑仙大会,你帮我拿含光剑啊?”
吴丹有些烦躁:“你他娘的就一个二品灵胎,拿什么跟嬴无缺斗啊?这次高手那么多,你是嫌命送得不够快啊?”
嬴无忌笑嘿嘿道:“你在教我做事啊?”
吴丹:“你特娘的…”
他有些郁闷。
双手撑着脑袋疯狂撕扯头发。
这特娘的…我什么时候都能教乌鸡哥做事了?
嬴无忌笑声有些嫌弃:“快别特娘的扯了!干你这行本来就费头发,还扯?”
吴丹郁闷地想要吐血:“你是打定主意要参加了是吧?”
“也不是!”
嬴无忌撇了撇嘴:“要情况真能恶劣到让我望而却步,也不是不能退赛。”
“那好,你给我听清楚了!”
吴丹终于忍不住了,便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也就是说,你想要拿到含光剑,至少会把姬姓的高手碰一个遍。
别的我就不说了,光是我兄长,你就不可能赢!
关键是,他们都是奔着杀你去的!”
嬴无忌撇了撇嘴:“这老牛鼻子果然他娘的有问题,到底多缺钱啊!”
吴丹无语了:“这是钱不钱的事情么?人家要杀你啊!”
嬴无忌切了一声:“他们也配?你也快别墨迹了,拿着钱赶紧回去,驸马府的事情别对使馆的人讲,我怕你被人砍死!”
吴丹:“…”
他不知道嬴无忌哪来的底气。
但乌鸡哥的底气从来没有空穴来风过。
他终于松了口气。
抱着金箱就准备离开,可踏出门槛之前,又转过了头:“以后我还能来么?”
嬴无忌嫌弃地摆了摆手:“要是空手的话,就别来了!芈星璃那女流氓过来,都知道带个点心鸡蛋啥的。”
吴丹:“呼…”
嬴无忌摆了摆手:“赶紧回吧!等你兄长战败,寻死觅活的时候,告诉他驸马府有吴国的活路。也就因为你这层关系了,不然我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哎!”
吴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甚至因为嬴无忌这句话燃起了无尽的希望。
脚步也轻松了许多。
抱着金箱就回到了马车上。
挥鞭准备离开。
可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驸马府的牌匾。
他感觉自己是一个孬种。
先是背叛了自己兄弟。
又是背叛了自己的母国。
告诉嬴无忌的时候,他想的是让嬴无忌脱离危险。
然后自己把钱送到母国,坦白自己的罪行,任母国处置的。
却不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