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仪曾经预想过。
自己来到黎国这边会不会很凶险。
虽说传言儿子是黎王无比器重的驸马,很有可能成为未来的肱股之臣。
但毕竟是个外姓,而且好像还有跟公主夫妻关系不合的传言,难免会受到忌惮。
结果。
赵暨夫妇态度热情,君王的态度只看外在当然不好,但无忌这一群倾心相交的朋友,一个个都得到了这么高的礼遇,怎么可能不是真心重视?
儿子跟公主感情似乎也挺不错,不然这种刻意布下隔绝气息法阵的锦囊,根本没有必要给这么丰厚的礼物。
自己的担心,好像是多余的。
但白仪怎么都没想到。
自己躲过了一个凶险。
却陷入了另一个凶险之中。
这次来迎接自己的,居然有三个都是自己儿媳妇。
那个最能奶孩子的,居然不是。
不对!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里面居然有一个是太子妃。
我的儿啊!
“无忌,为娘累了!”
白仪抚了抚额头,虽说坐了这么多天的马车,但她有修为在身,其实路上一点都不累。
可这刚刚下车多久。
她只发了几个红包,就感觉身心俱疲。
嬴无忌赶紧说道:“我这就带您回府休息!”
他也好累。
从开始到现在,他都能感受到花朝那充满迫不及待认娘之情的目光。
还有糖糖那种想认娘而不得的幽怨眼神。
顶不住辣!
他赶紧望向赵暨与王后:“父王,母后!我娘一路舟车劳顿,请允许儿臣带她回府休养一番,待精神饱满之后,再入宫赴宴。”
赵暨笑道:“准!”
他侧过脸看向曹公公:“大伴儿!带着孤准备的礼物,随驸马与乾王后一起回府,便在那里住些时日,日日夜夜守护府上人员安全。”
“是!”
曹公公一手抱箱子,一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眯眯道:“请!”
随后,嬴无忌扶着白仪,跟赵宁一起上了驸马府的马车。
花朝虽然眼馋,但现在城门口,还有无数前来迎接的贵族和百姓,这次能以如此规格过来迎接,她心中已经很满足了,又怎么会拂了王室的面子?
正好芈星璃过来邀约,便一起上了马车。
吴丹跟翟云知道这是去驸马府的,而且车辇还大,便厚着脸皮直接硬凑了上去。不过也没有失礼,只是把马夫撵下去,自己当马夫。
赵暨夫妇俩目送几辆马车离开。
王后这才看向李采湄淡笑道:“走吧采湄!回宫一起准备晚宴。”
“是!母后!”
李采湄虽然也很想去凑凑热闹,但她明面上跟嬴无忌并没有什么私交,贸然去了恐怕会引得怀疑。
毕竟最近,还真有一些关于赵宁女儿身的风言风语传出来。
还是小心为妙。
不舍地朝几个车辇望了一眼,便上了回宫的马车。
回到马车上。
她打开了锦囊,看着里面的东西,满脸笑意。
里面有不少珍贵的丹药,哪怕以嬴无忌的财力,也不可能轻易送出,毕竟玉皂厂赚的钱,大部分都投入运作了,他手上的闲钱其实并不多。
想必只有自己和赵宁的红包才这么丰厚吧。
她心中美滋滋的。
可回想起刚才的场景,又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无忌的娘亲看到花朝会显得那么亲热?
但看芈星璃却没有!
用眼缘来解释,未免也太牵强了点。
无忌用了隔绝气息的阵法,是担心花朝发现锦囊里的东西少,还是怕自己发现花朝锦囊里的东西多。
一时间。
很多想法和记忆不自觉地涌出脑海。
最多的就是姐姐传授的:《论脚踩两只船的侦察与反侦察》
吴丹手持小皮鞭。
快乐地当着马夫。
翟云偷了个闲,笑嘿嘿地打开了锦囊,从里面摸出了一瓶补气丹和一瓶淬兵液。
前者能温养经脉,缓解长时间的劳累。
后者则是灵气比较充足的金属矿的伴生液,有淬炼本命神兵,促进人兵合一的作用,是胎蜕境朝兵人境进军的重要资源。
他顿时整个人都美滋滋的:“还是嬴老弟够意思…”
墨者公会就是如此。
一切财物都归公会所有,要听从巨子的统一调度与安排。
如果嬴无忌给的是金条,指定回去的第一时间就被充公,不然吴丹以前也不会狡兔三窟。
修炼资源也算是财物。
但这世界毕竟很需要修为,所以即便归公会所有,公会也是默认你留作自用。
舒服得很。
翟云从吴丹手中抢过马鞭,催促道:“赶紧看看你红包里都什么?”
吴丹应了一声,便把锦囊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
这是一个丹药瓶子。
但是上面没有写字。
吴丹见识比较少,也闻不出来是个什么类型的丹药,便推搡了一下翟云:“老翟,你帮我鉴定一下。”
翟云闻了闻,面色顿时有些古怪:“…”
吴丹催促道:“啥啊这是?”
翟云咧了咧嘴:“滋阴用的药,防止未婚男子积郁的阳气太重,靠这个阴阳调和一下,能够提升修为,安神养心,防止你走上犯罪的道路。”
吴丹当场红温:“娘的!乌鸡哥这是在嘲讽我?不就是他每天都有闺房里的活,得意啥呢?”
翟云赶紧掐了他一把,压低声音警告:“嘿!别乱说话。”
“你还掐我一把?”
吴丹有些上头:“你掐我几把也没用啊?我特娘的…”
他顿住了。
因为他忽然反应过来,马车上还坐着一个呢。
他只能挠了挠头,讪讪笑了一下,悻悻作罢。
车辇里。
花朝脸蛋有些发红,虽说在认识的这些朋友中,两人的关系已经不是秘密了,但提起这种闺房之事,终究还是有些不庄重。
芈星璃跟她坐在一边,笑嘻嘻地夺过花朝的锦囊。
“小花花,让我看看你婆婆给你的红包!”
她手脚很不干净,抢锦囊的时候,咸猪手还顺便在花朝腰间揩了一波油。
花朝早习惯了她这不正经的习性,也没怪她,只是温婉一笑,便等着她解开锦囊一起看。
打开以后。
芈星璃都愣了一下:“啊这!直接送一道道家气运啊?这也太狠了吧?还有这是什么丹药,嬴无忌是把王宫宝库给搬空了么?”
花朝抿了抿嘴。
对这些修炼资源她并不是十分看重。
因为她对修炼都不感兴趣。
但嬴无忌能经婆婆之手,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心中十分欢喜,因为这让她感觉到了婆家的重视。
“看来这是按重视程度发红包的啊!”
芈星璃啧啧感叹,又踢了踢车辇前方的立柱:“喂喂喂!前面两个马夫,你们两个红包加起来都不如花朝姑娘的零头,就没什么话想对你们乌鸡哥说么?”
吴丹无语道:“芈星璃你是不是有病?花朝姑娘是乌鸡哥媳妇,家产给她我都没意见!你又是什么妖魔鬼怪,也敢在此挑拨离间?你有本事打开你的红包看看啊,我倒要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这…”
芈星璃有些迟疑。
毕竟吴丹的礼物已经被嘲讽了一波。
以嬴无忌那损样,肯定不会放弃嘲讽自己的机会。
万一里面是缩奶或者涨奶的丹药,那自己大楚女公子的颜面朝哪搁?
吴丹见她犹豫,嘲讽之色更甚:“咋?怕被我们兄弟两个比下去啊?你这么菜,也敢出来嘲讽人啊?”
芈星璃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我再不济也是驸马府常住人口,跟嬴无忌那小子亦师亦友,怎么可能被你们比下去?”
“那你打开啊!”
“打开就打开!”
芈星璃哪受得了这气?
当场就把锦囊打开了。
然后拿出了一颗…
石头!
而且好像有些眼熟。
翟云被逗乐了:“丹子!这不是你上次找嬴老弟没找到人,在门口无能狂怒,打掉的那颗石狮鼻子么?”
吴丹嘴都笑歪了:“还特娘的真是!女公子跟乌鸡哥这交情,不说不共戴天,起码也是血海深仇吧?”
芈星璃:“???”
她乳坐针毡。
浑身发抖。
“啊啊啊!嬴无忌,我杀了你…”
进了驸马府。
赵宁殷切地把白仪给扶下了马车,一口一个母亲大人。
虽然叫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妇人为母亲,会感觉有些别扭,但白仪是嬴无忌的亲娘。
不管是于公于私,她都十分愿意叫这个称呼。
“好闺女,好闺女!”
白仪也是乐得合不拢嘴,虽然她也是当母亲几十年的人了,但孩子出生没多久,就被嬴越那个杀千刀的送到别国当质子了。
二十多年,没人叫自己娘。
现在见到儿子了,还同时见了三个儿媳妇。
叫娘的一下子就多了好几个。
听着真得劲!
只是刚坐下。
就有几个年轻人乌央乌央赶了过来。
花朝步履有些急切,飞快走到白仪面前,当即就要行礼:“娘!”
刚才她就看到哪个劳什子原阳公主在献殷勤,一副原配夫人的做派,可是这个公主明明前几天还在无理取闹。
今天这么喜欢表现,肯定是想通过讨好婆婆,重获在无忌心中的地位。
那能让你得逞?
白仪连忙扶起她,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丫头不必多礼,快起来!”
“嗯!谢谢娘!”
花朝顺势握住她的手,就这么乖巧地站在一边,颇有敌意地看着赵宁。
赵宁:“…”
白仪:“…”
舟车劳顿这么多天。
也不让省心的!
当寡居王后这么多年,她还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
当即踉跄向后退了一步,扶着脑袋:“儿啊!为娘累了,要休息了。”
嬴无忌会意,赶忙说道:“房间早已备好,这就送娘去休息!”
“哎哎哎!”
白仪笑着看向两个儿媳:“两个丫头,等为娘睡醒了,再找你们。”
“是!”
“是!”
虽然都想再跟白仪亲近亲近,但也不敢打扰白仪休息。
况且母子二人多年不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儿媳虽然不是外人,但这才第一次见面,当然还是紧着亲生骨肉来。
两人只能目送嬴无忌送白仪离开。
随即对视了一眼。
赵宁望了曹公公一眼:“曹公公!等母亲大人醒了之后,立刻请她入宫。”
曹公公点头:“是!”
赵宁似笑非笑地看了花朝一眼,便直接转头离开了。
花朝心里有些不忿。
她知道这是赵宁想要创造跟婆婆独处的机会,不想带自己玩了。
这是黎王室为亲家办的洗尘宴,自己去的确不太合适。
但让她忿忿不平的不是这个。
而是这原阳公主明明就不爱无忌,性格也是极其骄纵,凭什么要表现得这么殷切体贴?
这不是骗婆婆么?
花朝想了想,便在白仪房间对面寻了一处地方坐下,准备等嬴无忌出来以后,让他等母亲行了以后不要声张,让自己单独侍奉婆婆一会儿。
不是争宠。
只是因为别的儿媳都是假的。
自己这个儿媳才是真的。
关上门。
“呼…”
白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随后一巴掌打在嬴无忌的手背上,啐骂道:“好你个臭小子,为娘舟车劳顿这么多天,都没有跟你这三个媳妇说话累。”
她本来还担心跟自己的儿子有隔阂。
毕竟从襁褓时期就送过来,再想了解自己儿子就难了。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
儿子属龙的。
龙性本淫。
“三个?”
嬴无忌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娘你是不是搞错了,那个能奶孩子的不是!”
白仪飞快在房间贴了隔音符,剜了他一眼:“为娘当然知道那个能奶的不是!但…”
她一指头就戳在了嬴无忌的太阳穴上。
而且还不停地戳,用力地戳。
声音也带着一丝焦急:“你小子疯了么?连太子妃你都敢乱搞!你是驸马,是寄人篱下!虽说那姑娘也挺漂亮,但你这么做,是生怕活得长么?”
嬴无忌惊了一下,嘴角抽了抽:“娘!您在胡说什么啊?我就算胆子再大,也不可能…”
“以为为娘不知道?”
白仪恨铁不成钢道:“就你那糊弄小孩子的法阵,也想挡着为娘的眼?三个媳妇三个红包,真当为娘不知道?”
嬴无忌有些诧异,心想不亏是天人族,这隔绝气息的法阵虽然算不上特别高深,却也是脱胎于因天就地,绝对算不上简陋。
没想到,却被她一眼看穿。
他赶紧解释道:“那您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给太子妃的红包,其实是给太子的?”
白仪呵呵一笑:“若是给太子的,需要三个红包价值那么接近么?而且那姑娘看我的眼神有古怪,你这臭小子,一碗水端得够平的啊!”
不仅能看穿法阵。
还能快速估算出价格。
自己这个娘,有点东西啊。
白仪恨铁不成钢道:“趁着还没有铸成大错!断了吧,断了对你们两个都有好处。你本就是乾国公子,那姑娘所在的李家又正与乾国眉目传情,万一被发现了,你们两个都得死。”
嬴无忌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坐在捶了捶桌子:“不行啊!你也知道儿臣是个性情中人。”
白仪被气笑了:“你说你把那个能奶孩子的娶了我都信你这句话,你连有夫之妇都不放过,怎么好意思称自己是性情中人的?我说你这小子怎么对人家太子这么好,原来是看上了人家的太子妃!”
没法解释。
总不能说自己是曹贼吧!
白仪忧心忡忡:“快些断了吧!等李家姑娘怀上就晚了!”
嬴无忌咧了咧嘴,只能信口胡诌道:“为什么晚了?他们又测不出是谁的孩子,我与赵宁情同手足,她帮我养养孩子怎么了?”
“混账!”
白仪感觉自己朴素的道德观受到了冲击,自己怎么生出了这么混账的儿子?
主要是因为没有养在身边。
全赖嬴越!
她声音有些愠怒:“你真当她发现不了端倪?”
嬴无忌撇嘴道:“如何能发现?”
白仪深吸了一口气:“有个秘密不怕告诉你,赵宁根本不可能与妃子诞下子嗣!”
嬴无忌愣了一下:“哈?为何?”
白仪神色有些凝重:“因为太子赵宁,是个女的!”
嬴无忌懵了:“哈?”
老实说。
他并没有打算立刻将这件事告诉白仪。
虽然母子连心,但毕竟从出生以后就没有见过面,而且她背后还有整个白家,谁都不敢确定跟黎王室利益有分歧。
赵氏现在虽然看上去一路高歌猛进,但暗里藏着凶险一点也不少。
这可是关乎自己一家子性命的大事。
嬴无忌又不是傻白甜,这么大的秘密,就算是自己的亲娘,在确定白家的底细前,他都是不可能说的。
他先是迷了一会儿,随后笑道:“您听的谣言不少啊,李家刚把谣言放出去,就传到您耳朵里了?”
“李家的谣言?”
白仪摇了摇头:“我被嬴越软禁了那么久,我从哪听到的李家谣言?”
嬴无忌心头一咯噔:“那您…”
白仪神色无比严肃:“为娘可以把事情给你讲,但你要答应为娘,听完以后立刻和那太子妃断了,在为娘同意之前,绝对不能复合!”
嬴无忌好像猜到了什么,赶紧点头:“好!娘,您讲!”
白仪深吸一口气:“天人族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我们白家这一脉,从找到重新与人族诞下子嗣的方法之后,就搬回了人族领域,距今其实也不过几十年的时间。
在其实大举搬回人族领域之前,便已经有族中长老提前到来。
他学习了道家阴阳家的法术,无比擅长卜筮,遥遥给族中送去谶言。”
嬴无忌问道:“什么谶言?”
白仪答道:“天命在嬴!”
白仪继续说道:“所以我们定居在了乾国,但毕竟赵氏也处于嬴姓,而且两国王室并没有分家太久,所以大长老经常在黎国出现。
可经常推演大势,却发现乾黎两国的气运好像都有断层,这种断层让他感觉很不安。
所以就做出了一些弥补。
大概二十多年前,当今的黎王膝下已经有很多女儿了,又诞下一个孩子,却还是女子。
因不愿大势断在他手上,大长老就把自己从古籍残篇上推演数年才推演出来的胎化易形传授了去。
从此,赵宁便以女儿身登上了大黎太子之位。
这个秘密,除了黎王室,就只有我们白家的大长老和家主知道。
消息传回来的那年,我刚好登上后位,继任家主。
没想到你,你竟然…”
她愈发急切:“此事虽然是我白家一手促成,但大长老却并未透露与天人族的半点关系,为娘本来想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的。却不曾想…你这行为与窃国何异?真是找死啊!”
嬴无忌却一点也不急,而是好奇地问道:“太子是女的,没办法有子嗣,那再下一任黎王怎么办?”
白仪叹了一口气:“那谁知道?可能会秘密从宗室里过继一个吧!”
嬴无忌反问:“既然她是女子,为什么不能自己生一个呢?”
白仪:“…”
她感觉,好像有哪点不对。
嬴无忌呲牙一笑,旋即在白仪面前变化身形,先变成赵宁的样子,又变成嬴无缺的样子,又变成了芈星璃的样子。
他咂吧咂吧嘴:“娘!你看我这变化之术如何?”
白仪瞳孔一缩,白氏的天人族血脉虽然退化了很多,但精气神仍然能超过寻常贵族一截,而且还不受封土和势力影响。外加上各种神奇的秘法,很多人族的法阵和变化之术,在纯血白家人面前都无所遁形。
但她,却丝毫看不穿嬴无忌的变化。
能做到这种的,就只有天罡三十六术之一的胎化易形能做到。
大长老的信件里说过,只有掌握胎化易形,才能看穿胎化易形。
这么说,赵宁的身份,这小子早就看出来了。
可即便看出来,还是选择了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