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暝都尽头再次消失,这些规则就会慢慢恢复到正常水平。
但因为牧野碑被砍,安邑的规则受到了扰乱,姜乐清用姜太公留下的阵法,把这里改造成一个稳定的大后方。
姬峒似乎也掌握了这种操作手法。
不过。
这都需要一个前提条件。
那就是暝都尽头出现。
眼前的这个小老弟应该能知道不少内情。
嬴无忌在差点折在了这里,当然不能让这小老弟全身而退,不割下几块肉,他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本我虚影脸色有些难看。
但下一刻。
嬴无忌的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立刻换了一张灿烂的笑容,口齿流利地解答道:“这个其实也不难,你可以把每一种规则都看做无数条丝线的聚合物,操纵着暝都每一寸地方。
牧野碑这种强行改变规则的物件,却是把所有血脉规则的丝线强行束缚到了一起,然后通过他来辐射整个世界。
这里血脉规则的丝线最多,其他丝线自然也就越少。
血脉规则丝线断掉之后,本来应该被其他丝线慢慢填充。
但这个时候,规则在我这里显化,导致其他丝线填充不过去,就形成了一片空地。
姜姓王室和为我教掌握的秘法,都是对空地进行保护。
只要你能斩断某一个地方所有的丝线,再配合暝都尽头出现,以及隔绝丝线的阵法,那这种土地你想要多少就要多少。
但这样的土地,也基本摆脱了暝都的掌控,也不算大世界的镜像。
一片两片还好。
暝都的结构尚且能够承受。
但如果变多,暝都这个提线木偶就会彻底失去控制。
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自己崩溃。”
“原来如此!”
嬴无忌若有所思,暝都这方世界,的确有些太卑微,通过规则丝线锚在大世界上,一边害怕被大世界发现,一边又不能断了所有丝线。
本我虚影急切道:“所以想要真正掌控暝都,还是得你跟我融合。这样的话,暝都里的一切你都能操控。”
“看得出来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嬴无忌忍不住笑道:“你不是说还能承受一片地方么?你就说如果我能斩断那片地方的规则,你能不能配合,再帮我安置一片地产出来。”
本我虚影:“我…”
嬴无忌晃了晃手里的含光剑:“姬峒杀不了你,但我能杀,你好好考虑清楚。”
本我虚影咬了咬牙:“可以!但牧野碑这种束缚大量丝线的物件只有一个,想要达成同样的条件,至少要能造出和牧野碑等同的神物。这点属于斡旋造化,我可帮不了你。”
“放心!不用你操心!”
嬴无忌拍了拍本我虚影的脸,看另外一边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便冲本我虚影摆了摆手,也从裂缝里离开了。
暝都尽头刚才还算热闹。
转眼间就变得冷冷清清。
本我规则刚才怕的要命,生怕裂缝被那么多人撑裂了,现在却有些怅然若失。
他觉得这一番变故下来。
自己好像成了失贞的小寡妇。
不仅被嬴无忌抓住了小辫子。
还被他拿到了自己家的钥匙。
只要他心血来潮,随便什么时候都能进来,按着自己来一发。
“血亏啊!”
重黎殿。
赵暨看着那些被大内侍卫押下去的兵人境高手们,不由笑得合不拢嘴,没想到嬴无忌居然还真的把它们制服了。
接近三十个兵人境高手,的确是一股非常恐怖的力量。
十分适合掌握在嬴无忌手上。
经他手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毕竟这些都是为我教的妖人,他们的存在只能扩充嬴无忌的实力,却扩充不了他的势力,刚刚好。
至于那两个大妖…
赵暨身体微微前倾,看向嬴十三:“十三前辈,你是长辈,你的想法无忌已经跟我说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放过他们回妖域并不难。
但你身为颛顼后人,应该清楚妖族的危害。
所以孤的意思是,放他们回妖域之前,应当彻底废除他们的修为。”
嬴十三童孔缩了缩。
虽然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但赵暨提出的这个方案,的确已经是最仁慈的了。
正准备同意。
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且慢!”
胡湖湖上前一步:“这位人族陛下,我有话要说。”
脱离了暝都尽头之后。
她脑袋瞬间就清醒了。
又恢复了之前澹定从容的模样。
赵暨上下打量着她,目光之中并没有什么兴致。
他有兴趣跟任何人做交易。
唯独妖族没有。
废掉他们的修为,以绝后患,这是最简单省心的方法。
胡湖湖好像并没有察觉这种审视的目光,只是掩嘴轻笑道:“人族陛下,我们妖域实力为尊,废掉我们的修为再放逐回去,跟杀掉我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人族有一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还有另一个成语,叫做戴罪立功。
奴家觉得,我们能给黎国带来的好处,应当远大于威胁!”
“哦?”
赵暨挑了挑眉毛,不知她哪里来的自信说出这种话。
其他人也把目光投向了胡湖湖。
嬴无忌咂吧咂吧嘴,感觉这个狐妖,好像并不像他第一印象中那般冲动易怒。
之前那般表现,很有可能是暝都的影响。
现在还是相当冷静的。
胡湖湖笑容从容:“我们从北面而来,路过了大黎新地,发现还有许多荒地尚未开垦。实不相瞒,我有一位牛族朋友,能一化三十七,只要农械足够,几日便能开垦千亩良田。
那头牛很倔,你们人族劝不动他。
但我可以!”
赵宁:“…”
嬴无忌:“…”
嬴十三:“…”
一听到种地。
赵暨眼睛终于亮了亮,但想了想,还是摆了摆手:“我大黎子民,自己开荒便可,还没到离了这三十七头牛就活不成的地步。”
胡湖湖笑着摆手:“陛下说的自然有理,只是北境实在太大了,而且土地良莠不齐,有的地方水草丰茂,有的地方却土壤贫瘠。
即便有黎王室祖传的因天就地神通,能够用来施云布雨,想要转变成良田,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我看黎国百姓开垦的,恐怕也只有本来就比较肥沃的地方吧?
那么大一片地空着不用,陛下就不觉得浪费么?”
赵暨若有所思:“那你有什么高见呢?”
胡湖湖深吸一口气:“我的那位牛族朋友,很能吃,也很能拉…”
胡湖湖也感觉这个话题有些上不了台面,但还是接着朝下说道:“三年的时间,他能将北境所有的荒地都开垦完毕。你们开荒废弃的草料,他能全部吃完,然后化作肥料。”
就是这么能疴?
胡湖湖指着一旁的金锦荆继续说道:“还有我这位朋友,她的本命妖术乃是催动万物生机,只要土壤肥力足够,她能让你们粮食产量提高三倍。”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嬴无忌也有些麻了,这是逮着黎国的寄点戳啊!
现在新地形势一片大好,未来可期。
但未来可期。
还有一层意思就是现在不行。
截至目前,全是投入,没有回报。
第一茬粮食能不能回血,至关重要。
牛牛牛加金锦荆这两个大妖的组合,未免太恐怖了。
一时间。
他甚至有些怀疑。
这三个大妖到底是来坑害自己的,还是来送温暖的。
关键是这胡湖湖说得也太顺了。
不仅对黎国的现状很清楚,想出的策略也无比清晰。
一看就是提前做过功课的。
这个狐妖,来黎国究竟是为了什么?
千里送?
胡湖湖抬头望向赵暨:“陛下!你觉得如何?”
赵暨思忖良久,眯了眯眼睛道:“孤觉得甚好!宁儿,送这两位妖族朋友下去休息,好吃好喝招待,十日后启程前往新地,与牛族朋友汇合!”
“儿臣领命!”
赵宁深吸了一口气,冲赵暨行了一个礼,便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请!”
接着。
便带着胡湖湖和金锦荆离开了。
从头到尾,金锦荆没有提出任何异议,看来是对胡湖湖百分之百的信任。
嬴无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
感觉这胡湖湖隐隐有些问题,好像在预谋着要坑谁。
但究竟是坑人族,还是坑妖族。
还真有些不确定。
不过赵暨也是一个千年老油条,由他跟金锦荆斗智斗勇。
就不劳自己操心了。
金锦荆临走的时候,转身看了嬴十三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嬴十三见两人保住了性命,也冲赵暨拱了拱手:“既然这样,那我也告辞了!”
看到赵暨点头。
便直接噼开空间离开。
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大殿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寥寥几个人。
赵暨笑眯眯地看向花朝:“花朝,此次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啊?”
“民女自认无功,所以不敢要赏赐!”
花朝连忙欠身道,她已经知晓了赵宁身份的秘密,王室却没有对她动杀机,只是派人暗中保护。
这一切。
都是罗偃在其中斡旋的缘故。
以前她不愿意承认。
但现在…
她的心绪有些复杂,抬头看向赵暨:“不过民女还有一事相求!”
赵暨目光微动:“但说无妨!”
花朝神色有些挣扎:“我希望…我父亲能够安享晚年!”
她对政治不敏感。
但却听白仪讲了很多事情。
罗偃执行变法,本来就将赵氏和移居新地的小家族得罪了不轻,断然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不管后果有多么严重。
都不能怪罪到王室的身上。
而是罗偃本人一心求死。
而且罗偃几乎给花婉秋奉献了所有心头血,俨然已经没有活路了。
但她还是希望,罗偃能安享晚年…
赵暨轻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安享晚年,是有一个体面的离开方式,还是临走之前了却所有的夙愿?”
“这…”
花朝有些迟疑。
赵暨看着她,微微笑了笑:“孤认为!决定罗相能否安享晚年的并不是孤,而是你!”
花朝:“…”
赵暨继续说道:“相府尚且有一天安宁,即便明日朝会过了,想必也能争取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究竟作何抉择,还是看你怎么样!”
花朝神情有些挣扎,却也只能道谢,随后便默默站到了一边。
巫霜序这个时候才有机会上前一步:“陛下!下臣有事请求!”
“请讲!”
赵暨神色微凛,他当然清楚巫霜序的来路。
有白家老道这层身份在,巫霜序绝对称得上自己人。
外加她本身就做了不少功绩。
对于这种后起之秀,只要提的要求不过分,赵暨一向是有求必应。
巫霜序拱了拱手:“此次暝都安邑一战,乃是黎齐两国的交易,若所料不错,其后必有我师兄的手笔。姜太渊私自行动,差点坏了大势,已经触犯了门规,但我却无法寻到他的踪迹。
如今安邑一战已经尘埃落定。
马上黎齐两国就要谈判,此乃姜姓王室能否起死回生的重中之重。
我认为姜太渊作为姜姓王室举足轻重的人物,应当亲自出席这次谈判。
此事乃是下臣以公事私,有违律法。
但还望陛下能够考虑一下。”
赵暨皱眉沉思。
对于这个姜太渊,他当然也没有任何好感。
一门心思想要借大势之利,获取所谓“二圣”好感,却险些把嬴无忌坑害在乱贼冢盘之中。
虽然帮嬴赵两家解决了生育诅咒的事情。
但也坑得嬴无忌险死还生。
外加蛊惑李采潭拆黎国王室镇守的颛顼印,这种事情就更加罪不可恕了。
更过分的是。
居然还想趁着剑仙大会跟乾王勾结,用镜中虚影置换嬴无忌的本魂。
若真被他成功了,该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这个人。
嬴无忌想杀。
赵暨也想杀!
这种人,脑袋里除了复国什么都没有。
为了复国,能干出各种没有下限的事情。
赵暨目光微肃,深吸一口气道:“放心!孤可拟国书,若是姜太渊不亲自来临,那这场谈判就做不了数。”
巫霜序拱手称是:“多谢陛下!”
如此一来。
这一连串的事件,就此落下了帷幕。
几人相继告辞,乘马车离开了王宫。
马车辘辘前行。
王宫离驸马府很近,拢共不到半刻钟的路程。
花朝却情绪低落,丝毫看不到半分回家的喜悦。
嬴无忌轻叹一口气,直接撩开门帘,冲马夫说道:“掉头,去丞相府!”
“哎?”
花朝吓了一跳,还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有些说不出口。
犹豫了良久,她轻轻靠在嬴无忌的身上:“无忌!你说我是不是很不懂事?”
“这还不懂事啊?”
嬴无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这还懂事啊?”
花朝眼神有些迷茫:“以前我看不起罗相,觉得他为了荣华富贵,抛妻弃子,天下少有男子能像他这般负心。我甚至有些看不起我娘,为什么负心人都这么对她了,她临死前却还是要逼着我来绛城认亲。
她明明都跟我解释过了。
可我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整日守着自己臆想出来的不堪回忆,伤害完这个人伤害那个人。
我娘尚且能放下一起,去成全她心中的英雄。
我却那么小心眼。
昨日…
我甚至有种想法,干脆把卷轴毁掉,让你一辈子待在那个地方就好了。
我是不是太恶毒了?”
嬴无忌轻轻擦拭了她眼角的泪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果仅仅有过几次阴暗的想法就算坏人,那我指不定已经被杀头几次了。
你娘的确愿意成全罗相,但心中不可能没有怨气,不然你的执念不可能根深蒂固。
罗相虽然有好心,但态度顽固,却也算不得合格的亲。
就像我。
虽然是真心想对你好。
却也为了让你不要离开我,而使出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关键是…
你愿意原谅么?”
花朝双眼失神了片刻,赶紧说道:“我当然愿意原谅啊!”
嬴无忌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那你这么好,又为什么会认为自己这小小的任性,不值得被原谅呢?”
也正在这时。
马车停住了。
停在了相府的后门。
在嬴无忌鼓励的目光中,花朝探出了马车。
门前。
一个头发花白的暮年已经等候多时。
见到花朝下车,神情顿时有些紧张,生出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逃跑。
但他死死地抓住了门框,遏止住了这个念头。
老泪纵横,声音抖,却仍然假装平静:“来了!”
花朝缓步走去,拱起双手,深深行了一个礼:“拜见父亲大人!”
城北。
一处隐蔽的院子。
姬峒看着各路手下传递来的所有消息,终于理清楚了这件事内在的脉络。
他长长地出了口气:“老白,青衣,你们好深的心机啊!”
这次他自认掌控全局,不论如何都能将嬴无忌置于死地。
却不曾想,最后一败涂地。
不仅嬴无忌安心逃出来了。
就连丹青妙术自己都没有掌握。
就更别提轮回之法了。
南宫燕从书桉下钻了出来,擦拭了擦拭嘴角,轻声劝慰道:“王爷莫要动怒,胜败乃兵家常事,下次重新来过便可!”
姬峒笑容中没有一丝挫败:“那是自然!”
南宫燕莞尔一笑:“那我继续了?”
说罢,又准备钻到书桉下面。
姬峒却制止了她:“不必!下一步棋可以开始走了!”
“是!”
南宫燕连忙给他整理好衣物,飞快催动自己的真气投影。
下一步。
姬峒要好好设计一下罗偃的死法。
以及…赵宁身败名裂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