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国宰辅问出这样的话,对于绝大多数官员来说都是极大的压迫力。
裴越亦不例外,毕竟他还没有修炼到百毒不侵的境界,尤其是能否说服洛庭事关他最关键的布局。
冷静地思考片刻后,他诚恳地问道:“执政是想说,既然我手里有被人陷害的证据,却不将这些证据交给朝廷,反而任由事情发酵,似乎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洛庭有些满意他的坦诚,毕竟跟聪明人说话是件轻松的事。
早在去年夏天,他便开始关注裴越这个年轻人,原因是谷梁曾经在酒后对他说过,将来裴越必然会成为大梁军方不可或缺的大将。他与谷梁的交情几乎无人知道,说起来那还是二十多年前,他尚未出仕于家中苦读,谷梁还没有青云直上只是领了一个参将虚衔。两人相识以后,经常会在一起饮酒畅谈,所以他很相信谷梁的眼光。
裴越之前,谷梁从未对一个年轻人给出那么高的评价,洛庭自然上了心,几番观察下来之后,他觉得此子的确拥有超出年龄的成熟。去年十月底的朝会开始前,他在宫前广场上对裴越抛出橄榄枝,原因便在于此。
望着裴越年轻但沉稳的神态,洛庭平和地说道:“你既然敢来找我,心中应该没有太多的杂念。但我仍旧不太明白,你这般故意示弱,到底想让这件事激烈到何种程度?”
裴越老实地答道:“怀璧其罪的道理我自然也懂,一个年纪轻轻没有军职的子爵握着蜂窝煤这个聚宝盘,旁人不觊觎才是怪事。大人,就算我将那些证据拿出来,解决眼前的麻烦,难道他们就会死心吗?不,他们只会变本加厉,除非我将生财之道交出去,又或者他们根本不敢对我起心思。”
洛庭眼神猛然锐利。
裴越这番话可谓胆大之极,隐隐透露出来的心志绝非普通年轻人能够拥有。
毕竟这世间真正能够做到他所说后面一点的人,只有完全掌握权柄的君王。
就连王平章这样的人都会动辄被弹劾,或者被同袍使绊子,其他人焉能做到顺心如意?旁的不说,当初监察御史柳真弹劾王平章,背后真的没人暗示或者影响?成安候路敏当时表面上替王平章开脱,实则是要将其拖进泥潭里,能够看出来的人并不少。
开平帝知道、莫蒿礼知道、洛庭知道甚至连王平章自己也知道,但是路敏并不在意,他知道这些人都能看出来,又如何呢?王平章是挡在他前面的那个人,使绊子才会让开平帝放心,如果西府两位军机关系紧密宛如一体,开平帝还能睡得安稳?
但此刻这个年轻人透露出来的深意,让洛庭稍稍有些警惕。
裴越明白自己的话略微有些过界,所以继续说道:“大人,我只想解决这个麻烦,至少在我从军之后,不会时刻担心京中随时有人想谋夺我的产业。”
洛庭并未就这个话题接下去,话锋一转问道:“你可知道眼前最大的麻烦是什么?”
裴越点头道:“我知道,是圣意。”
洛庭淡淡道:“圣意为何?”
裴越面不改色地说道:“蜂窝煤的利益太大,陛下不愿继续由我控制。”
洛庭忽地轻声一笑,饶有兴致地望着裴越道:“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坚持?此事要解决十分简单,你将祥云商号的股子拿出一部分,随便寻个由头献给陛下,没有人敢继续对你使绊子,即便是七宝阁的幕后主人。”
裴越正色道:“大人,这个问题我认真考虑过,但我没想过将股子献给陛下,而是有另外一种办法。”
“说来听听。”
“大梁疆域辽阔,百姓亿万,何止京都一地?我想将蜂窝煤的方子献给朝廷,然后用我的管理方式帮助朝廷将此物铺开到整个大梁境内。如此一来,朝廷能得到稳定又庞大的国库收入,陛下的名声在民间更加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