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玉很想承认却又不敢,因为开平帝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只是让他将宫中可疑之人找出来,然后交由銮仪卫彻查。
豆大的汗珠从脊背上缓缓滑落,侯玉的腰杆愈发佝偻,低声道:“好教侯爷知晓,陛下在宫中遇刺,这件事必然会牵连到很多人。事发之前,刘都知负责在南薰殿那边侍候,如果不是他着急忙慌地说动陛下,陛下也不会前往南薰殿,也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
裴越冷厉地截断他的话头:“圣驾遇刺,自然需要有人承担责任,但这不是你借此排除异己的借口。侯玉,想必你也查出来一些东西,本侯与刘保的确有些交情,可是本侯不会因此就偏袒任何一个不轨之徒。倘若刘保真的有问题,陛下怎会容许他继续活着?”
他上前一步,直视着侯玉的双眼道:“陛下身受重伤还要顾虑朝野大事,哪里有功夫关注一个内监都知的死活。本侯知道,你与刘保都是宫里的大内监,一直以来便互相看不顺眼,所以趁着这个机会构陷于他,甚至要置他于死地,然后达到你独掌宫中大权的目的!”
侯玉被他这番话吓得脸色惨白,虽然他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此刻却万万不敢承认,颤声道:“侯爷莫要编排罪名,奴婢若是有这样的想法,立刻天打雷劈而死,永世不得轮回!”
沈默云心中暗叹,这些宫中内监端的狠辣,这等毒誓也能随口说出。
裴越却不会相信此类言辞,他伸手掐住侯玉的衣领,沉声道:“本侯乃是外臣,按理不应插手宫里事务,但是陛下殷切叮嘱寄予厚望,本侯也只能多管闲事。告诉你,刘保必须完好无损地活着,你去请示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究竟要如何处置他。就算要查那也是銮仪卫的职责,轮不到你来构陷迫害,听清楚了没有?”
侯玉只觉呼吸有些艰难,此刻算是真切领会到一位领兵大帅的凌厉杀气,犹如实质一般将他包围。
他拼命地点头道:“侯爷,奴婢记住了。”
裴越松开他的衣领,漠然地道:“出去,让廷卫走远一点。本侯奉陛下旨意,有话要问沈大人。”
“是,侯爷。”侯玉躬身后退,直到走出房门才直起身来。
转身那一刻,他眼底深处的愤恨与狠毒之色根本无法掩饰。
牢房中安静下来。
沈默云定定地望着裴越,轻叹道:“你这又是何苦?从古至今这些残缺之人性情大多偏激,而且侯玉不能算作普通内监。等过段时间吴贵妃必然会对他委以重任,说不定虚设多年的少监一职也会落在他头上。到时候他就是宫中内监第一人,刘保即便能侥幸挺过这个难关,将来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裴越与他对面而坐,侧耳细听确认周遭没有人的呼吸声,随后详细地解释道:“我以前给了刘保的家人一些祥云号分号的股子,算是半卖半送,此事陛下肯定知晓。刘保纵然有些贪财,却没有那个胆子勾连王平章行刺驾之举。既然我问心无愧,又怎能不闻不问?至于侯玉之流,我需要通过教训他让吴贵妃和太子安心,不然往后肯定还会折腾。”
沈默云微微颔首,赞道:“经过这么多曲折坎坷之后,你还能保持这份清醒,殊为难得。”
裴越却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他沉默片刻之后轻声道:“沈大人,你是朝野上下公认的忠耿之臣,沈家从当年的一介寒门到如今渐有大族气象,这一切得来很不容易。即便不谈生前身后名,陛下对你的信任和器重亦非作假,为何你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刺出那一刀?”
他盯着沈默云的双眼,艰涩地问道:“这样做值得吗?”
沈默云淡淡一笑,平静地道:“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也想问你一句,今日来见我的裴越,是陛下的股肱之臣、大梁的一等中山侯,还是小女沈淡墨的朋友、席思道唯一的弟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