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贤望着始终沉默的裴越,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目光中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仿若有千言万语,却挑不出一个话头。
随着老一辈大人物的凋零,如今的大梁在这对年轻人手中迸发出蓬勃的生机,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尤其是南境故土重新回到大梁的手中,刘贤才刚刚登基一年便取得足以告慰历代君王的功绩,裴越更是成为世人心中不容置疑的国之栋梁。
这还只是一个开端。
朝野上下的有识之士都坚信,只要陛下和卫国公秉持初心,大梁必将出现史书上前无古人的煌煌盛世。
然而眼下的沉默,却让那个美好的愿景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阴霾。
刘贤忽然端起酒壶,为自己斟满一杯酒。
他握着色泽晶莹的玉杯,感慨道:“当年许颂对朕说,祥云号是个聚宝盆,若是七宝阁能将它收入囊中,朕便可以日进斗金。虽说当时朕已是亲王之尊,但父皇管得很严,不许挪用天家府库的银钱。可要结交大臣、培植心腹、豢养高手,这一桩桩一件件需要太多的银子,于是朕被他说动,继而打起你名下产业的主意。”
裴越微微勾起嘴角,也提起酒壶斟酒。
刘贤悠悠道:“那会你还只是一个破门而出的庶子,纵然立了一些功劳,在朝堂上露过脸,但也不过是区区子爵罢了。都中武勋亲贵多如牛毛,莫说你这样毫无根基的子爵,便是伯爵也不敢违逆一位亲王的心思,所以朕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
裴越微笑道:“陛下说得没错。”
刘贤饶有兴致地道:“你当时果真是这般想的?”
裴越颔首道:“千真万确。以陛下当时的身份地位,想要解决我无异于捏死一只虫子。如果你当时直接下死手,将我从这个世界上抹除,先皇顶多就是申饬而已,最坏的结局不过是降爵和闭门自省。”
刘贤摇头道:“可是你没有认命。”
裴越凝望着杯中清澈的酒液,平静地说道:“对于陛下而言,想要捏死一只虫子很容易,可如果要打断这只虫子的脊梁,让它变得无比听话,这件事却没那么简单。”
刘贤微微一窒,随即释然道:“这话听着顺耳。”
裴越笑了笑,他当然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
刘贤继续追忆往昔,缓缓道:“被你算计一道之后,朕并未真正重视你的能力,只有满腔愤恨恼怒,于是便让年叙带着一群高手尾随你出京,希望能找到机会杀死你。后来回想,不由得纳闷缘何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
裴越淡然地说道:“陛下后来想明白了吗?”
刘贤微笑道:“原因并不复杂,当时朕除了父皇和母后的宠爱之外别无所长,而你身边有广平侯和那位席先生,更重要的是你有向死而生的勇气。”
裴越没有接过这个话头。
刘贤端起酒盏,遥遥敬道:“当年有愧于你,朕敬你一杯。”
裴越迎着年轻天子的目光,并未刻意做出诚惶诚恐的姿态,温言道:“陛下言重了。”
两人同时饮了一口。
刘贤忽然轻叹一声,有些好奇地问道:“朕很想知道,当年你在西境见到年叙之后,有没有因此怨恨朕?”
裴越沉默片刻,似乎是在回忆往事,最终摇摇头道:“不瞒陛下,臣其实早就忘了。”
刘贤定定地看着他,忽而笑了起来。
笑声中满是畅快之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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