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审视地面片刻,很快就发现了几只排队奔跑的蚂蚁。指着其中一只,问李一杲:“一呆,你看看这些蚂蚁,选一只,捏死它试试?”
李一杲顺着无问僧的手指望去,恰好看到一只蚂蚁停下脚步,好奇地抬头望向他。李一杲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忍:“老师,这样不好吧?您看,这只蚂蚁还在跟我打招呼呢。”
无问僧站起身,缓缓踱到栏杆边,伸手从假山上的栀子花丛中轻轻摘下一朵盛开的花朵。他轻嗅着那芬芳的花香,深吸一口气后,随手将花朵抛入锦鲤池中。一群锦鲤立刻蜂拥而至,误以为这是美食,纷纷争相抢食,池中顿时溅起一阵阵浪花,场面热闹非凡。
看着锦鲤们争抢花朵的情景,无问僧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转过身来,继续道:“你们觉得,这朵花有没有情绪?被我摘下扔入水中,它的生命就这样终结了。”
李一杲摇了摇头:“老师,花开花落是自然规律。即使您摘下更多花朵,对栀子花树来说也不会有太大影响。毕竟,即便您摘光所有花,它也不会因此而死。”
“你说得对。”无问僧点头表示赞同,“但你有没有发现,我让你捏死蚂蚁时,你关注的是蚂蚁的个体生命;而我摘下栀子花时,你关注的却是整株栀子花的生命整体。我们换个角度来看,我们人体内有几十万亿个细胞,每个细胞都可以看作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皮肤细胞不到一个月就会更新一次,一大批表皮细胞会死去。一个血细胞也只能存活一百多天。如果有一个血细胞不甘心消逝,开始努力修炼追求永生,最终变成了像海拉细胞那样的存在,你会如何看待那些实现永生的细胞呢?”
“老师,不就是得了癌症嘛!”李一杲脸上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不满地说道,“老师,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按照您这么说,怎么感觉杀死癌细胞都变得有些不人道了呢?”
“老师,我能不能这样理解?”一直沉默的赵不琼此时有了些感悟,她若有所思地开口,“老师,您的意思是不是说细胞是个体,如果我们把每个细胞都看作独立的‘细胞人’,那么,我们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人’都有自己的能力和因果,他们或许拥有自己独立的意识,所有‘细胞人’的独立意识,最终构成了我们整体的‘真人’意识。所以,相对于我们这个‘真人’的意识,其实就相当于‘细胞人’共同修道修仙修炼出来的‘元神’。因此,‘细胞人’的感觉和认知,跟‘真人’的感觉和认知,完全不同,互相之间,也很难理解对方,因为是两个完全不同层次的生命体。我这样理解对吗?”
无问僧赞许地点点头:“不琼,不错。这样吧,你把细胞人称为智慧个体,我们这样的真人称为智慧超体,你继续。”
受到无问僧的鼓励,赵不琼的思路越发清晰:“如果我们把智慧个体和智慧超体都看作是不同时空中的‘人’,那么智慧单体和智慧超体之间的关系,就像智慧超体是智慧单体的时空叠加态。是这样吗?”
无问僧轻轻点了点头。
“哇塞,这么说来,我岂不是成了仙人?”李一杲瞪大眼睛,一脸惊愕又兴奋地嚷嚷起来,“不对,按照老师的划分称呼,那应该叫神人?”
“叫什么随你便,爱叫啥叫啥,仙人、神人都无所谓,叫神仙也行。”无问僧点头确认,“对你身体的几十万亿个细胞来说,你就如神仙一样,是无法理解的生命体。那么,现在你是不是明白,刚才幻觉中那些怪物是什么了?”
李一杲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些怪物的模样,结合赵不琼之前的分析,他恍然大悟,“对于智慧个体来说,所有智慧超体都等同于仙人。所以,那些怪物其实是…切叶蚁仙人?”
“基本正确,但不完全准确。”无问僧给李一杲做了细微的纠正,“你尚未修得因果神识,因此在你眼中,它们仍是一群蚂蚁。但当你修得因果神识后,再去看它们,就能洞察到它们智慧超体的行为。到那时,对于蚂蚁而言,那些怪物确实如同仙人一般。”
李一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满怀好奇地问道,“老师,我刚才脑海里经历的那些,真的只是幻觉吗?因果是不是也有颜色呢?”
无问僧缓缓摇头,“因果是无形无相的,哪有什么颜色。你幻觉中看到的颜色,只是我为了让你更容易分辨因果波动,在催眠时特意为你添加的色彩。”
无问僧对元神的三种形态做了深入总结,并将第三种形态的境界的成就过程,称为“超脱成神”——即从智慧个体升华至智慧超体的“超脱”。那么,在这三种境界中,哪一种最容易修炼出元神呢?答案是,超脱成神最为容易,元神合道成仙次之,而肉身成圣则是最为艰难的一条路。
无问僧的讲解,对李一杲来说,就像是一团迷雾,他听得迷迷糊糊,跟赵不琼私下里嘀咕了半天,还是找不到能和现实生活对应上的例子。他们虽然明白了概念,但就是想不出具体的画面来。最后,李一杲只好硬着头皮请无问僧用更接地气的例子来解释,好让他们能更明白些。
无问僧皱了皱眉,沉思片刻后,决定还是给他们一个答案:“在咱们华夏这漫长的历史里头,能肉身成圣的,就那么屈指可数的三个人:伏羲氏、轩辕黄帝、周文王,从那以后,就没人能达到这境界了。”
李一杲一听,立马联想到这三个人都和易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伏羲氏创制了先天八卦,有人说连山易也是他搞的,还有种说法是轩辕黄帝弄的。至于周文王,那就更不用说了,他推演出了周易,这本书一直传到现在,就是咱们现在看到的易经。
“难道说,得推演出新的八卦易经,才能肉身成圣?”李一杲心有不甘地问。要是真这样,那以后估计再也没人能达到这境界了,毕竟,谁能再整出一本新的易经来啊?
无问僧却肯定地点点头:“没错,这就是基本条件!”
接着,无问僧给李一杲细细道来。他说,太极八卦、阴阳两爻,这不仅仅是讲因果的语言,还是描述天文的文字。就像乾卦,它记录的就是太阳升起落下的样子,还有里面蕴含的深刻哲理。所以,能创作易的人,那肯定是悟透了时间变化的因果,自己的因果和天象也合为一体,才能把这些都精准地记录下来。
李一杲听得直晃脑袋,身下的藤蒲团也跟着摇来摇去。他赶紧扶住旁边的美人靠,等蒲团稳了,又提出疑问:“老师,我有点不明白。现在书上还说有个人,帝尧的次女、北方巫师女匽,她是归藏易的作者。那她咋就没肉身成圣呢?”
“你知道为啥连山易和归藏易没传下来吗?”无问僧反问。
“时间太久远了啊。听说连山易都是七八千年前的书了,早就没了。”李一杲想当然地说。
“不对!”无问僧摇摇头,“连山易和归藏易其实一直没丢。那时候的太极、阴阳爻就是文字,这些文字丢了吗?没丢!连山易是以艮卦开头的八卦卦序,归藏易则是以坤卦开头的卦序。八卦卦序一排,卦象就成了书里的文字,卦序就是文章的句子。所谓的失传,不是说这两本书没了,而是我们不知道这两段卦序具体是啥样。要是我们能重新推演出正确的卦序,那就等于找到了连山易和归藏易。这事,你我都能试试,就是没法确定自己推演得对不对。”
无问僧这么一说,李一杲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无问僧认为人类最早的文字不是用来人和人交流的,而是用来人和命运沟通的。那人的命运又由啥决定呢?那时候的人觉得,命运是由自然环境、气候变化来决定的,也就是“天”在掌控人类的命运。所以,观察天象就能知道“天”的想法,这就是所谓“知地者智,知天者圣”。
现在很多人觉得古代人弱小,其实这是大大的误会。就算在现在的非洲大草原上,大猩猩还是让狮子和猎豹都头疼的动物。而在远古时候,人们不以捕猎猛虎为傲,而是以捕猎更强大的猛犸为荣。可见,在那时候的大自然里,人类已经是动物界的佼佼者了。
人类的生存本能是动物性的,不是靠智慧来的。人类的智慧是从思考因果开始的。一旦开始思考因果,就会进一步思考命运。为了找答案,他们会观察天象,用一种特别简单的方法记下思考的结果——这就是远古文字的来历。至于说什么“结绳记事”是最早的文字形式,无问僧觉得这都是瞎扯。在那时候的人看来,没有什么比和“天”沟通、了解“天”的意图更重要了。
在和“天”沟通的过程中,伏羲氏创造出了记录这种沟通的文字——太极、阴阳两爻,然后进一步创制了八卦图。创出先天八卦后,伏羲氏肯定会继续推演出八卦的卦序,这个卦序就是第一本易。那么,这本易的第一个卦最有可能是啥呢?那时候还没有大规模的农耕文明,是母系社会,人们主要靠自然环境生存。所以,第一个卦很可能是艮卦。后来的人可能也会根据自己的观察和分析来调整伏羲氏留下的卦序,但第一个卦通常不会变。最后在某个时候,这个卦序就固定下来,不再改了。而定下这个最终卦序的人,就被认为是连山易的作者。
随着农耕文明的慢慢发展,人们不再只依赖自然环境生存,开始耕田种地。既然进入了农耕时代,那么第一个卦最合适的就是代表厚德载物的坤卦了。这时候,肯定有人会改第一个卦,从艮卦改成坤卦。这个人肯定是那个时代的杰出人物。农耕文明最明显的特征是母系社会变成父系社会。所以,有胆子改卦序并且地位足够高的人,肯定是男性领袖。这个人不太可能是巫女。父系社会的开端可以说是从轩辕黄帝那时候正式确立的。所以,改第一个卦卦序的很可能是轩辕黄帝,就算不是他本人,也一定是和他同时代、地位差不多的人。
那帝尧的次女、北方巫师女匽和归藏易真的没关系吗?其实也不是。在改了第一个卦之后,后面的卦序还需要慢慢修改和固定。她很可能就是新卦序最后定型的那个人,也就是说,她确定了最后版本的归藏易。所以,后来说她创作了归藏易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听完无问僧这番分析,李一杲觉得有点沮丧。他哪有本事干这么伟大的事啊?看来,像玄幻小说里那种靠不断锤炼经脉、让经脉变宽、肉身变得无比坚固的修炼方式,是达不到肉身成圣的境界了。这条路,对他来说,似乎是没戏了。
既然肉身成圣走不通,那元神合道呢?李一杲又缠着无问僧,让他举个更贴近生活的例子来说明。
这次,无问僧可算是打开了话匣子,他觉得老子、庄子、孔子那些大思想家,都是元神合道的高手。说白了,诸子百家里头,大多都摸到了元神合道的门槛。为啥这么多?因为元神合道嘛,既可以合天道,也能合人道。像老子、庄子,那就是合了天道;孔子、孟子呢,则是合了人道。不管合哪种道,总归是合了道。就算到了现在,也还有不少人能达到元神合道的境界呢。
元神合道之后,有的人成了仙,有的成了妖、魔、鬼、怪之类的。甚至那些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其实也都达到了元神合道的境界。
“啥?大坏蛋也能元神合道?”李一杲一听就愣了。
“道无善恶,为啥坏人就不能元神合道呢?”无问僧有点不悦地反问道。
“道无善恶”这道理李一杲是懂的,但一想到坏人也能提升境界,他心里就憋屈,不吐不快。
“境界高不代表实力强。”无问僧又给他补了一刀,“这世上思想境界达到元神合道的人多了去了,说不定咱们这小村子里就有好几个。但境界到了,实力未必跟得上。修道嘛,就是把‘想到了’变成‘看到了’,再变成‘做到了’的过程。这能力提升,难啊!很多人一辈子都未必能摸到百分之一的边。”
这点上,李一杲和赵不琼都深有同感。那是一种很强烈的无力感,就像明知道该怎么做,却偏偏做不到,心里比啥都不知道还难受。
经过无问僧这一番用具体的人来解释,元神的第三种状态,就根本无需无问僧多言,李一杲夫妇俩立刻联想到了现实生活中的实例:沧美集团!这家企业已经构建了一套牢不可破的系统,表面上看,每个员工似乎都在各自忙碌,像是独立的个体,但实际上,从沧美集团的高层到最基层的员工,乃至所有加盟商及其员工,全都化作了“沧美怪兽”身上的一个细胞。如今,这头“沧美怪兽”虽然奄奄一息,却依然庞大惊人,令人畏惧,即便是微微一动,也足以让众多骆驼压垮。
李一杲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深刻的感悟:原来创业也是一场修行,一旦成功,便是超脱成神;而若失败,也不过是重新来过,再次踏上修行的征途。
他脑海中又闪现出一个疑问:徐沧海创业,最终将沧美集团打造成了一头“沧美怪兽”,那么自己创办的滴水岩公司呢?未来它也会变成一头怪兽吗?想到这里,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些切叶蚁组成的“绿色怪兽”,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忧虑。他转头问无问僧:“老师,创业公司该如何运作,才能避免变成怪兽呢?”
“怪兽?”无问僧初时未解其意,但很快便恍然大悟,笑着回应,“你只需放手让混沌自组织自然成长,自己则做一名守护者,确保这个组织始终能在天道与人道之间保持平衡发展。如此,它最终的形态将是超脱成神,而非妖魔鬼怪一类。”
“老师,照您这么说,过于偏向天道或人道,都是不妥的?”李一杲追问道。
“没错!”无问僧肯定地回答,“‘仙’这个字,一半是人,一半是山,正是人道与天道的完美平衡。”
“老师,你说的是‘仙’而不是‘神’啊?”李一杲又问。
“无论是成圣、成仙、成神,本质都是一样的,都可以看做是成仙,只不过成圣是以人道行天道,成仙是以天道行人道,而成神则天道人道并行。”无问僧解释道。
到这里,无问僧修道第一课的前半部分,算是讲解完毕了。他自顾自的喝茶吃点心,让李一杲和赵不琼两人消化讨论一下。无问僧之所以没继续讲,其实是有原因的,那就是他感觉李一杲的求道之心,还不够热切,需要时间让他自己消化一下。
李一杲早就听说过无问僧是修道的,也听张金枇还跟他聊过,无问僧门下的“无问七子团队”最后都走上了修道的路。不过,李一杲以前对修道的印象,还停留在道观里那些道士的日常生活上:打坐练功,练练拳脚,刀枪剑戟玩得转,就像太极张三丰那样,那就是他心目中的修道。
所以,以前李一杲对于修道这玩儿,其实心里多少有点抵触的,只不过最近心神晃悠,总感觉无问僧躲在暗处阴恻恻的笑,才想起跟无问僧学修因果道而已。
实际上,这天早上,李一杲和赵不琼两口子出门前,还特意合计了一下:要不要找无问僧学学修道呢?
要是搁在几天前,赵不琼估计还得犹豫好一阵子,说不定还得打退堂鼓。为啥?她觉得修道这事儿,得是那种闲得发慌的人才干得出来的。可这段时间,公司刚开张,按理说应该忙得团团转才对。可赵不琼呢,偏偏就不忙,连沧美集团的合作谈判,她都没怎么插手,事儿就自己成了。这一下子,她感觉自己好像莫名其妙地就成了个“闲人”。
仙人嘛,首先得是个闲人,不然哪来的闲工夫去“休闲”呢?
赵不琼觉得自己既然成了闲人,对修道这事儿也就不那么排斥了。她琢磨着,要不也问问修道的事儿,学一学?就算学不会,或者没时间修,至少也了解了一下嘛。于是,她反而开始支持李一杲,劝他还是跟无问僧学一学修道,万一哪天有空了呢?
有了赵不琼的支持,李一杲今天才会鼓起勇气,跟无问僧提出了学修因果道的请求。
结果,这一提可不得了,无问僧给他们上了这半堂课,他才发现自己完全是想岔了!原来无问僧这里的“修道”,竟然跟“创业”是紧密相连的!这一瞬间,李一杲恍然大悟,心里那个舒畅啊,简直就像浑身毛孔都张开了,兴奋地直冒泡!
现在,他心中对修道的那一丝丝仅存的抵触,已经荡然无存,恨不得自己马上就成了修成因果道的大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