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珽怎么也没想到,本来平平无奇的一次出征,竟能遇到这么多的事情。
齐州的事情倒也算了,硬着头皮也能扛过去,但是这南国北伐,影响就实在是太大了。
祖珽严肃的说道:“主公,我们在各地的府兵还不曾操练完成,野战之军皆在北,便是要调过来,只怕也来不及,况且这路程极远。”
“南边数州,军队多不能战,娄大王也不曾统帅过大军,各地都未必服从他,各自为战,迟早是要被南人一一击破!”
“若是敌人知道我们在光州,或许会集中兵力,过淮,海二州,到胶东来堵住我们的道路。”
“敌人的海军也颇为强大,若是让他们破了广,淮二州,他们甚至能从水路直接北上攻打光州!”
“主公,我们得尽快回到河水以北了。”
听到祖珽的分析,刘桃子皱起眉头,一言不发。
王琳坐在一旁,也是低声说道:“祖公所言,有些道理,主公勿要轻视这几个南将,那徐度乃是陈国老将,资历极深,战功赫赫,此人性烈如火,可行军作战却格外谨慎。”
“吴明彻更是不凡,当下力壮之陈将,以他为首,此人勇猛不凡,好出奇谋,且军队上下皆对他格外敬佩,深得将士敬爱,麾下许多猛士,各个都能以一当百!”
“黄法氍是个仁将,治军严明,赏罚分明,麾下将士路过城池,能做到不侵犯百姓!”
“而且陈国这些年里一直都在作战,跟周围的那些将军们交战,此刻他们所召集的这十余万人,乃是经历了数年征战的老卒。”
“三位悍将,再加上这十余万精锐,这并非是能轻易力敌的。”
“况且,就如祖公方才所说,若是他们得知主公在光州,定然会想尽办法前来攻打,他们的水师同样强大,若是我们在前线设防,那他们就会绕后,光州三面围海,根本不可能阻拦他们登陆”
王琳也有些动摇。
作为南人,他比祖珽还要了解敌人的情况。
尽管他心里也很想报仇雪恨,跟南人大干一场,但是以目前的局势来看,敌人还是太强势了,并且有能力威胁到他们。
刘桃子看着烦躁的二人,不由得看向了站在门口的史万岁。
“万岁,叫人上些茶水。”
史万岁低头称是,急忙走了出去。
很快,就有人端来了茶水,放在了两人的面前,两人不知刘桃子是何用意,祖珽却不客气,拿起来就喝。
刘桃子这才缓缓说道:“二位勿要着急,先吃口茶。”
“当下的局势,便是娄睿以数千人的精锐,加上各地的士卒,一同来对抗南国的三大将。”
“在我看来,娄睿是必输无疑。”
“可一旦娄睿战败,那以各地这些刺史们的德性,只怕没有一个能抗争到底,都会选择投降,如此一来,陈国只怕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河水以南的最肥沃地区,那兖,豫,淮,青,扬可都是天下间最为富硕的地方了,就这么让给陈国,那往后我们在河北,在北与突厥交战,在西与宇文邕交战,往南还得与陈人交战。”
“三面是敌,这对我们极为不利。”
“当下能与我们抗争的,本来只有宇文邕,陈国远不如北,可若是任由他们拿下这些地区,那情况便大有不同了。”
“陈国的水军能将中原的精锐运往我们的沿岸,从安州到青州,这海岸线处处都可能被袭击,而我们却没有任何能力去抵抗。”
“这是我决不能容忍的事情。”
祖珽吃下了这苦苦的茶水,他所担心的还是来了。
自家主公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他不太喜欢低头跑路,太过刚烈。
他只好偷偷看向了王琳,向他使了使眼色。
王琳正要开口,刘桃子又说道:“敌人虽然多,但是少骑兵,况且他们都是南人,在北地作战,只怕不会那么的习惯。”
“如今是秋后了,很快便是寒冬,只要他们这几个月内没能击败娄睿,就得等到明年秋收才能继续出兵,他们不可能在寒冬之下在北地作战的,否则十余万大军聚集,若是爆发了什么疾病.”
倘若刘桃子只是说敌人的危害和不得不战之类的大话,那王琳是一定要劝说他撤退的。
可是当刘桃子开始挖掘敌人的劣势和不足,王琳就变得迟疑了起来。
他缓缓补充道:“其实这三个人,也并非是齐心协力的。”
“三人都有自己的优势,可三人彼此也不太服气,都希望自己的功劳是最大的,彼此之间有牵扯,不可能做到齐心协力”
刘桃子点点头,“敌人并非是不可战胜的,我们的士卒虽然少,却是精锐骑士,敌人虽然多,却未必能凑出与能与我们匹敌的骑兵部队。”
南边的缺马问题是持续了很久的,北方的战马送到南方,往往都可以卖出天价,而南国的骑兵部队同样很少,甚至都找不出几个合格的骑兵军官,当然,两淮地区还是能找得到,不过两淮地区脱离南朝已经很久了。
刘桃子看到祖珽默不作声,又令人拿出了舆图,放在了自己面前。
这封舆图较为粗糙,只是标注了州郡县的位置和划分,并不能算是合格的军事地图。
但是这也足够了。
刘桃子就在地图上指了起来,“敌人如今正在攻打秦,合,江三州,南广却不曾遭遇袭击,也就是说,淮,海等州目前都是没有敌情的,敌人不可能不拿下南广而进入这些州郡。”
王琳坐在一旁,认可的点点头。
刘桃子的手指从舆图上一路往下,重重的敲了敲一个地方。
他看向了祖珽,“祖公,我知道你的担忧。”
“你且放心,就算我交战不利,也不会将性命丢在那边,北马南船,这骑兵跑起来,不是他们那些人所能追得上的。”
祖珽皱起眉头,认真的说道:“主公,如今您并非是陛下麾下的猛将,您是河北之主,乃是边塞之王,麾下百万民众,无数人都是仰仗着您才活着的,您不能总是这般身先士卒,您虽然勇猛,只是这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若是了伤了主公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此番敌人出兵十万,您麾下不过三千精骑,您又想着要与敌人交战,这实在冒险,我绝不答应。”
祖珽放下了手里的茶盏,起身走到了刘桃子的正对面,而后他跪下来,将自己的头颅往前伸。
“若是主公执意要去迎战,便请先杀了祖珽,主公出征之日,便是祖珽身死之时。”
一旁的王琳都被吓了一跳。
他认真的端详着面前这家伙,祖珽那脸色很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在说笑。
而且祖珽也确实没有说笑。
要是今日跟着他来的是其他将军,都不需要对方开口,祖珽就会教唆对方去主动迎战,帮着娄睿解决困难。
但是说这话的人乃是主公,那祖珽就万万不敢答应了。
作为一方诸侯,哪能天天领着骑兵去冲阵呢?
这要是出个好歹,大好局势,一朝葬送。
刘桃子并没有生气,“祖公,你先起身。”
“臣不起身,臣并非是信不过主公,臣知道主公出马,定然还能大胜,但是臣担心,这次胜利会助长主公的气焰,往后每战必先,那谁能拦得住呢?”
“主公今日若是执意要出征,那就请先杀了我!”
祖珽格外硬气,一点都不退让。
王琳目瞪口呆。
一直以来祖珽给他的感觉就是个佞臣,就算有些才能,也绝对跟直臣不挂钩。
但是没想到今日的祖珽竟然如此的硬气。
刘桃子看向祖珽,“我知道祖公的脾气,祖公也知道我的脾气。”
“当下若是要换将,能接替我的骑将只有高长恭一人,而高长恭又远在灵州,其余人都不能算是骑将,姚雄寇流等人,尚且有诸多不足。”
“我答应祖公,就这么一次,下不为例,可好?”
秦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