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管...”
进了县衙大堂,县太爷得知赵家人死全家的事情,诚惶诚恐连连追问。
“这么做不好吧?玉门赵氏一族传到西北,来了佩县扎根,那也是传了一百二十多年的名门望族...”
“您武灵山说杀就杀了...”
陈富贵还在喝丹汤,听见县太爷的说法,把药碗放到一边去,突然来了精神。
霎那间老县官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气——
——原本颓堕委靡的总管大人却像是换了个人,哪里还有病恹恹的样子,变成了一头金毛猛虎。
陈富贵:“你意见很大呀?他家里交很多税?”
如果硬要讲起征税的事,赵家当然是佩县的纳税大户,是县太爷眼里的财神。
“不不不!没有的事!”县太爷连忙改口,却改不了委屈巴巴的态度,只怕县城六大家族被武灵山杀光,到时候这些大户都死了,谁来经营田产商铺?
佃户也不认得几个字,更别提识数算账的事情,没了这些奴隶主来管理奴隶,伙计雇工没有工作了,佩县乱起来,不就变成土匪窝了么?
陈富贵问:“你看过县衙大门的灵玉图录了?”
县太爷:“看过看过...”
陈富贵:“他们不该死?”
县太爷:“按照乌鸫国法律,确实该死...可是...”
“还有可是?”陈富贵打断道:“你说的这个[可是]究竟是什么意思?就是说,你这个县官可以平了这个事?你是这里的土皇帝?这些大户人家就是你的贤臣?对么?”
县官不想承认,也不再多嘴了——
——如果把县官看成土皇帝,那么武灵山的仙家来到佩县,第一个杀的就是黄沙国师和七十二峰教众,再把县丞全家杀光。
他这土皇帝的脑袋已经不在脖子上了,在总管手里捏着,哪天总管一个不高兴,估计老县官的人头就要搬家。
“你觉得是钱的事情?”陈富贵讲情也讲理,神态却十分恐怖,他本来发瘟病弱,眉眼透出一股黑气,好比地府摇着招魂铃来索命的鬼差,“我没有和赵家人把生意谈好,所以他们来闹——心里有怨气,要纵火投毒,也是情有可原天经地义?”
县官犹豫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他以为赵家人和黄沙大仙谈好灵矿的生意,还能长长久久互惠互利。
可是武灵山的开府总管来了,黄沙大仙也死了,六大家族没有一个好过。
开仓放粮征用藏酒,仙家要调用药房的资源,再去凿井,几乎是断了赵家村长的财路,把老赵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得罪了——只要赵家奉献,却没有谈回报,这不是土匪恶霸的行径么?!
至于纵火投毒之事,乌鸫国管辖的县城范围内,县太爷要怎么判,判谁来担责,谁去砍脑袋——不还是土皇帝说了算?最重要的还是赵家的生意呀...
这些人不挣钱了,谁来交税呢?没有税的话...
“你还觉得这个县衙里,是你说了算?”陈富贵一语惊醒了老县官。
县太爷确实还没反应过来,他总以为仙家没那个闲工夫来管红尘俗世的事情,换了两个山大王,大不了就是灵矿易主,以前的生意还能接着做。
合同可以照旧,只是把黄沙大仙的名字抹掉,写一个新的武灵真君而已。
“你看图录里赵家人怎么说的——他们在乎钱吗?”
陈富贵翘起腿,两手搭在膝盖上,把所有的杀心都收起来。他不准备宰掉这个县官,至少现在还不能。
这是乌鸫国钦定的朝廷命官,杀了县丞,还能找到人代替,杀了县太爷,那就是公然挑战两仪仙盟的权威,乌鸫国王也是两仪仙盟的杂役头子,宰了杂役家里的奴仆,杂役总会哭闹告状。到时候就不好忽悠两仪仙盟的[正道人士]了。
“这个赵家老叔叔,他在乎酒吗?他只是见不得别人家好,看到富农家里有余粮,可以酿酒——他就浑身难受呀。”
“还有这个赵家村长,他在乎佩县的官府屯粮吗?来年秋天你要征粮,是两口井浇灌的田地多?还是六口井浇灌的田地多?就为了一百贯钱?”
陈富贵摇了摇头——
“——不,不不不。”
“老县官,他们一点都不在乎钱,特别是和佩县百姓有关的基础民生,与你乌纱帽有关的大事业——他们一点都不在乎,赵家大娘说的清清楚楚了。哪怕真的把粮食烧掉,鱼死网破了,她也不想看到贱种吃饱喝足。”
“我和他们谈什么生意?写什么合同?说什么报酬的事情呢?本来就是一群死人,我误以为他们还活着,所以上门和一群僵尸,讲了几句好话而已。”
陈富贵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们觉得自己是乡贤,是遵纪守法的老实百姓。”
“他们在乎的只有权力。粮食怎么卖的权力。谁来卖酒的权力,谁来决定奴隶的工价,谁吃饱谁饿死的权力。”
“你看他们多着急呀?失去权力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这权力却不能给老百姓行方便,要无所不用其极,接着给老百姓添堵。”
“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留在富人家里变成拔步床?变成几架马车?赵家大娘一年才出几次城?她用得着这么多车?她能睡那么多床?这不是糟践东西吗?”
“我早就安排门人蹲在赵家大院,等着赵大雷开祭祖老乡会,只要他们把这个话讲出口...”
陈富贵冷笑道——
“——要拿我灵根泡酒?哪怕他赵家祖宗在阎王殿里把头磕烂求情也没用,阎王见到我师兄都得低头递香火,你说赵家人哪里来的胆子?”
“为了这些权力,他们根本就不怕死,所以求死得死,这是善。”
“我让青山砍了他们的脑袋,没有再去折磨他们,没有凌迟处死,没有劈尸万段,这是大善。”
“县官,你的权力早就归武灵山所有,你没感觉到吗?”
县太爷浑身发寒,咽下唾沫,唯唯诺诺的应道:“知道...知道...”
“我怕你糊涂,和你说清楚,讲明白。”陈富贵强调着:“有武灵真君做靠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你的脑袋还挂在脖子上,因为你是乌鸫国王任命到佩县地方的朝廷命官。也没有发疯发狂。”
“如果你不想当人,突然变成僵尸,舍不得这个权力了,要给佩县的老百姓狠狠添堵,你脑袋也要在街市挂满一个月,这个县衙要变成武灵真君的道场。”
“明白,明白...”县太爷连忙应道。
陈富贵:“真的明白了?”
县太爷:“明白了...”
陈富贵松了一口气,连忙笑道:“那你和其他家族开小会的时候,记得讲清楚。”
县太爷:“一定会的...”
“你还敢开小会?!”陈富贵突然变脸。
喜怒无常的笑面虎把县太爷吓得浑身哆嗦,连忙跪了下来。
“不敢的!不敢的!不敢!别杀我呀!”
富贵终于换回和蔼可亲的语气——
“——哎!开玩笑!县太爷!起来起来!快起来!”
县官颤颤巍巍的站起,坐回太师椅,再不敢去看这天魔后裔的眼睛,不能与其对视。
富贵把剩下的丹汤喝完,给这位封建时代的老官僚接着上眼药——
“——你要觉得日子不好过,可以在下元法会的时候,和几位法师谈谈嘛!看看五柳大圣愿不愿意帮你,或许真的和赵家人说的一样,五柳有办法对付我师兄。”
“开什么玩笑...”县太爷越想越恐怖,那几个法师与富贵总管情同手足,恐怕五柳大圣来了佩县,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武灵真君义结金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