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江以北,平阳城。
历经二十年不断加固,这座雄城宛如一道坚不可摧的铁壁。
城西有雀惊山遮蔽,山间仅有一条逼仄小路连通平阳西门。
城东有泸水蜿蜒而过,往南缓缓汇入衡江,好似一条天然形成的护城河。
城南则是一道类似于喇叭口的道路,愈往城门处愈发收紧,但即便是这样勉强能够施展攻势的区域,也被齐军修建寨堡杜绝隐患。
三面皆有天然屏障,仅余城北一面向敌,还算平整宽阔。
平阳之险,堪为天下坚城之首,易守难攻之极致。
更不必说城内粮草军械堆积如山,足够守军两三载之用。
面对如此坚固的铜墙铁壁,再强势的军队也会皱起眉头,庆聿恭亦不例外。
大半个月前,景军西路军在他的指挥下啃下西冷关这个硬骨头,经过短暂的休整以及沿途布防,庆聿恭遵照景帝的圣旨,点齐六万余步卒和万余轻骑,携带大量粮草辎重南下,不紧不慢地来到平阳城外。
安营扎寨,游骑四出,景军已然做好长期鏖战的准备。
即便早就知道平阳城的险峻,从舆图上看过这里的地势,当景军一众虎将亲眼看到此城周遭环境,再骁勇的人也不禁面露阴霾。
要攻破这样一座城池,不知要耗费多少岁月,不知要填进去多少人命!
相较于其他人神情凝重的形容,庆聿忠望面上也不轻松,心里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如今他已完全体会到父亲的艰难处境。
西路军虽有十八万之众,真正忠于庆聿氏的兵马只有灭骨地率领的两万余人,以及奚烈麾下的万余步卒,如今奚烈部驻扎在东线藤县以北,灭骨地部则留在北方的西风原,与两万轻骑一道震慑刘守光和张旭麾下的兵马。
平阳城外的景军大营里,庆聿恭的嫡系只有三千亲卫营,其他如古里甲、术虎、兀颜雄等统兵大将固然会遵循主帅的军令,一旦这军令与圣意发生冲突,他们肯定会站在另一边。
简而言之,景帝用大义名分逼迫庆聿恭不断南下,又做好随时控制局势的准备。
这是阳谋,无可转圜。
庆聿忠望起初很是愤恨,难免生出玉石俱焚的念头,他终究做不到父亲那般忍辱负重。
但是这一路从北到南,他渐渐明白隐忍二字的真意,尤其是得知天子御驾亲征,率军进逼南齐三州交界之处,愈发明白父亲为何从不违逆圣意。
现今局势渐趋明朗,景军在其他地区主要是为了拖住齐军的主力精锐,最终决定胜负的是两处主战场。
一者是西线庆聿恭孤军深入的平阳城,二者便是东线藤县南边的广阔区域。
齐军必然会有所应对,而庆聿恭料定陆沉会出现在另外一处战场。
如此一来,景帝若胜了陆沉,齐军便再无还手之力,庆聿恭可以心无旁骛地攻打平阳城,不必担心会被齐军集结重兵反围,而且灭骨地和奚烈麾下的夏山军没有任何损失,这足以保证庆聿氏不会骤然陷于险境。
景帝若败于陆沉之手,庆聿恭同样有信心将大军带回去,毕竟主帅无能累死三军,平阳城里的范文定能力远逊陆沉,他想将这支景军留下来难度很大。
理清楚这些细节之后,庆聿忠望收回目光,愈发崇敬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如何攻破此城?”
漫长的沉默之后,庆聿恭终于开口,他望着身边众将问道:“诸位可有良策?”
古里甲等人眉头紧皱,此番他们从北到南一路攻城拔寨,齐军从未出城寻求决战,到了这会更不可能给景军一个拉开架势厮杀的机会。
换而言之,景军除了硬攻别无他法。
若是夏秋时节,或可利用平阳东边的泸水筑堤修坝,引大水灌城强行破之,但现在已经入冬,泸水虽然没有干涸,想要蓄起足够淹没城池的水量无异于痴人说梦。
良久过后,兀颜雄闷声道:“王爷,末将愿领一军往西绕过雀惊山,迂回至平阳城南边,我军便可形成南北夹击之势,这样至少能增加守军的压力。”
如果平阳守军只需要应对一面之敌,自然会非常轻松。
古里甲摇头道:“不妥,你带一支孤军南下,万一被齐军包围,我们如何施救?”
兀颜雄道:“难道齐军还敢出城厮杀?”
古里甲无奈地笑了笑,继而道:“兀颜将军,南齐即便处于劣势,还不至于连几万兵马都凑不出来。”
“有理。”
庆聿恭见众人都有为难之色,便平静地说道:“我军从西冷关到平阳城,一路三百里可谓畅通无阻,齐军好似完全放弃了抵抗,只待在这座闻名天下的雄城一决生死。在本王看来,齐军有可能是以平阳城为诱饵,吸引我军停留在此,然后暗中调兵遣将施行反围之策。诸位亦知攻城之难,为防落入敌军陷阱,本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