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本想用他的两个大拳头取回他递给修道院长的里面塞满了银币的大钱袋,但他知道那只会让他们的处境更糟糕。
虽然他在妻子门前埋怨医院骑士团说的都是废话,但在他的工坊里,他每敲打一次锤子都会说一句祈祷,当他开始将铁敲平并开始塑形时,他通常已经念完了每天要求数量的一半。
去年冬天,当他听到教皇要求所有基督徒为查理国王祈福继承人的诞生时,他就像尝到了自己的胆汁一样苦涩。
他想,国王一生中从未像过去一年那样为一个健康的孩子祈祷过,但最后他的孩子还是死了。而现在,他竟然还要为王后的怀孕祈祷?这虔诚的祈祷除了把一切变得更糟糕,还有什么用?
约瑟夫第二天就放弃了每天一百四十八次的主祷文。从那以后,他默默地干着自己的活,就像他的妻子默默地过着她的生活一样,他们也默契地停止了任何尝试。
只有在早晨和晚上,他们才互相说几句话,但即使是在这些场合上他们也没有说太多。他们的爱曾经比熔炉还要炽热,但已经逐渐减弱成冰冷又没有感情的共存。
然后,在从塞克什白堡集市回家的路上,约瑟夫看到了那个眼神忧郁的男孩,他突然觉得他们终于可以拥有一个家庭了,一个真正的、健康的家庭,而不仅仅是一撮灰烬。
他确信从奴隶贩子们手上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儿子马修。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头发是核桃褐色的,身材也和马修一模一样,铁匠觉得他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
多瑙河没有吞噬他的儿子,它把他冲上了南方某个地方的岸边,马修多年来在王国里游荡,上帝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可怕的冒险。
也许他甚至因为某些可怕的事情而失去了记忆,约瑟夫以前听说过这种事情,这并不是不可能。
在回家的路上他一直试图与他交谈,想从男孩的口中套出几句话,但孩子很固执:他侧身躺着,蜷缩成一团,轻声哭了一会儿,然后就睡着了。
现在,在痛苦的三年之后,他们的儿子奇迹般地出现了,他正在他们厨房的角落里睡觉,而莉莉却一直在否认。
“你怎么能肯定他不是我们的马修?”铁匠继续和他的妻子争辩道。“我知道失去他对你来说有多么可怕,我知道,因为我经历过和你一样的痛苦。但是我终于感受到幸福了!你为什么没有同样的感觉呢?”
“你没法明白,约瑟夫,”女人的眼里涌出了泪水,“没有男人能理解这种感觉,我们作为母亲不仅全心全意地爱我们的孩子,对我们来说,他们是身里的血,心中的肉。
我们以不小的痛苦为代价将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他们就是是我们的一部分。当他们受伤时,我们也会受伤,会流泪。
如果这个孩子,不管他是谁,是我的胎儿,我的每个部分都会感受到他。但我只是感到困惑,你揭开了我的旧伤疤!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是我的儿子。”男人结束了争论。他的声音温和,却不允许任何反对,“我在上帝的帮助下找到了他,我绝不会再让他从我身边被夺走。
他会留在我们身边,随着时间,也许你眼睛里的迷雾能够消失,能够重新开始相信,他哪里也不会去。”
莉莉松开了丈夫的手,凝视他的眼睛良久。约瑟夫的眼睛在黑暗的厨房里发着光,兴奋地快要冒烟了。
“好吧,”她让步了,“他可以留在这里,他只是个可怜的孤儿,一定受到了很多折磨和虐待…
但他不是我的儿子,他可以做你的学徒或是仆人,我不介意,他可以住在你的铺子里。”
“我的铺子里?”铁匠震惊地附和道。“那里没有什么空位!马修有他自己的床铺,我想…”
“在你的铺子里给他腾出地方来!”莉莉坚持道。“如果你收拾一下,一定能有一个可以睡觉和放得下的角落。
那里很暖和,而且头上有屋顶,不要弄得我是让他进猪圈里一样!我不想让他住在我们家,他不能和我们一起睡。
约瑟夫,如果你还有那么一点爱我,就不要让我们在这个问题上吵架。”
“好吧,”男人叹气道,“明早我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整理铁匠铺,但在那之前,他会留在这里,再过几个小时就天亮了…”
“我去给他拿条毯子。”女人从桌边站起来,留下丈夫和熟睡的小男孩。
他们俩都不知道伊雷一直都只是在装睡,从他们的第一句话听到了最后一句话。他的心激烈地跳动着,差点没能均匀地呼吸。
他不得不开始认真地思考,他在哪种情况下更为麻烦:是在奥利维的魔爪下被当做奴隶,还是在这个永远也不会被释放的铁匠铺里被当做一个死人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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