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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两个安德洛尼卡(2 / 2)

“我明白了,”修道院长将双手放在身后,点了点头,只有后面的人才能看到老人正在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不管是哪位安德洛尼卡,这里是神圣的修道院,你们无权搜查,牧首大人不会允许你们这么做的。”

“以赛亚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只是一个老安德洛尼卡的傀儡而已,”伊曼纽尔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敬意,“我得到了可靠的消息,说你这圣狄奥多拉修道院已经行私藏罪犯、异教徒和篡位者之事多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阿莱克修斯·杜卡斯·菲兰斯罗彭诺斯(alexiosdoukasphilanthropenos)在被刺瞎后也来到了这里。

老安德洛尼卡连犯下叛国罪的人都舍不得完全致盲,甚至还在两年前赦免了他,让他重新带领军队前往非拉铁非,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在门里的安塔尔不知道他们说的这个名字很长的人是谁,事实上,他对这个古老帝国的了解实在有限。

他知道这是希腊人的东罗马帝国,是曾经整个地中海主人的影子,他知道以他们皇帝命名的君士坦丁堡,那是个比布达或者维谢格拉德要大上不知道多少倍的伟大城市,它在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时被威尼斯人和法兰克人攻陷,然后又被希腊人重新夺回。

他知道巴列奥略的名字,他们是这个帝国的皇室,而这个伊曼纽尔·巴列奥略应该和两位皇帝都有关系,不过从他似乎对现在的皇帝安德洛尼卡二世很厌恶。

想到这里,安塔尔摇了摇头,为什么他们会设立两位皇帝呢?在匈牙利,查理·安茹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用来铲除障碍,只为了成为没有争议的唯一国王,在神圣罗马帝国,路易·维特尔斯巴赫和腓特烈·哈布斯堡反目成仇也是因为他们都想要成为真正的皇帝,两个最高等级的统治者真的能和谐共存吗?

突然而来的这些想法有些让安塔尔震惊,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过类似的问题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在回想着他的复仇。

蹂躏他的庄园,屠杀他的手下的雇佣兵们已经死了,米科拉伊也死了,但他为什么感觉不到满足呢?他觉得自己仍然孤独地生活在厚重压抑的黑暗之中,没有任何解脱。

复仇没有使他得到任何救赎,而且正如拉克菲所说的一样,他已经烧掉了身后所有的桥梁。

他在那年的深秋到达了他以前的庄园,那里的农舍早已经面目全非了,任何可以搬走的东西都被暴徒、小偷和流浪汉拿走。

到处都是杂草,屋子的房顶也不剩多少,门和窗子也早已散架,后面的宴会厅的状况更糟糕。

在经历了时间和寄居者的啃食后,那里已经没法再供人生活下去了。于是在短暂的停留之后,安塔尔开始漫无目的地往西走。

他不知道他该去哪,有一段时间他甚至想过让米克洛斯·古特克勒德抓住他,并惩罚他违反军令的罪行,但最后他还是来到了海边,用身上最后的钱上了一艘威尼斯商船。

在上船前,安塔尔连目的地都没有问,他只想离开这片已没有任何希望的土地。他不知道他在寻找什么,也许是上帝的审判,也许是自己的忏悔,但无论是什么,他都还没有找到。

争吵声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士兵们将罗曼努斯推开,拿起武器想要强行闯进修道院里。

“我不能让你们进去!”被推开的修道院长张开双臂,再次拦在了士兵首领的身前,略微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坚决。

“如果你没有在你的修道院里藏有任何罪犯或是敌人,你便没有什么好怕的!”伊曼纽尔无视了罗曼努斯的阻拦,按着老人的左肩将他挪开,“让开!”

士兵们冲进了修道院,而修士们对暴力根本毫无准备,他们惊恐地看着暴徒们拔出剑,开始搜查建筑里的每一个角落。

当这些人开始在寻找修道院内窝藏逃犯的证据时,有两个士兵盯上了安静阴沉的安塔尔,对视之后,他们带着怀疑的眼神走上前来。

“他看起来不像是希腊人。”其中一个稍微瘦弱的士兵说。

“你是拉丁人吗?”另一个更为粗壮的士兵皱眉问。

“不是。我是匈牙利人,”安塔尔真实地回答道,“来自西方。”

“西方来的从来没有好东西,”粗壮士兵表示,“你在这修道院干什么?”

“寻找答案,如果没有答案,便寻找安宁。”前圣殿骑士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每个逃到修道院里的人都有他们的狗屁借口,”瘦弱士兵向他的同伴表示,“这种屁话根本没有任何价值,要我说,我们应该把他抓起来,我们不能冒风险把这个可疑的突厥人留在这里。”

“我不是什么突厥人,”安塔尔有些厌烦地说,然后稍微停顿了一会,望了望四周。罗曼努斯修道院长正被两个小修士扶着,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悲伤。

在片刻思考后,安塔尔问道:“你的耳朵和你的脑袋一样不好使吗?”

两个士兵的脸色顿时变红了,“你说什么?你这个野蛮人?”瘦弱士兵将剑尖指向安塔尔,溅着口水开口大骂。

安塔尔直接从腰间拔出了他在刚刚从自己房间带来的百合花剑,一个挑击将士兵的短剑打飞,然后反手用剑柄将他击倒在地。

看见骑士从斗篷下亮出的长剑,粗壮士兵先是惊慌地一愣,然后便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拿起已经出鞘的短剑向安塔尔刺去,但这个被称为突厥人的男人轻而易举地躲过了攻击,然后在一个转身后,一脚踢在了士兵的小腿后部,让他跪在了地上。

打斗的声音吸引来了周围更多的希腊士兵,院子里爆发出一阵混乱,更多的士兵加入了战斗,但在又倒下了至少五六个人之后,他们才意识到这个神秘的剑士远在他们的战斗能力之上。

他在院子的中央形成了一个小圈,像跳舞一样化解着向他袭去的各种攻击,并在同时给予不致命的还击。

他的剑能划破空气,在一段时间之内,甚至没有士兵能够在他的阻挡下进入修道院更里面的地方。

士兵们的首领也目睹了这一幕,和他手下这群没有怎么经历过战争的新兵们不同,伊曼纽尔已经在血与泥中度过了二十二个冬天,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正在把他的士兵一个个击倒的男人和他属于同一类人。

他们都是为战争而生的人。

“停下!”伊曼纽尔受够了他手下的丢人表现,大声命令士兵们全部停手。安塔尔也稍微退后了几步,但还是保持着警惕的战斗姿势。

“你很能打,”士兵首领的声音里的赞许多余愤怒,而那些愤怒更多来源于他的士兵们的无能,“你是谁?”

“安塔尔,”百合花骑士微喘着气回答道,“一个来自西方的流浪者。”

伊曼纽尔轻笑了一声,但听起来更像是不舒服的哽咽,“你我都知道你不是什么流浪者,至少以前你不是,你是个战士,一个杀人无数的战士。”

安塔尔没有否定,也没有承认络腮胡男人的说法,“这里的好人们救了我一命,他们都是好施善的虔诚教徒,修道院里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罪犯。”

“就像我所说的一样,如果指控是错误的,那你们大可以让我搜查整个修道院,而不是拼命阻挠。”伊曼纽尔耸了耸肩表示。

“这是个神圣的场所,世俗的力量必须对上帝持有敬畏之心,如果你不是一个好的基督徒,又怎么能带领你的手下取得胜利呢?”安塔尔看着士兵首领的眼睛,但后者却不为所动。

“不管我有多么虔诚,或者祈祷了多少次,东方还是照样要被突厥人蚕食殆尽,”伊曼纽尔不屑地说,“如果这些有用,为什么我们还会输给异教徒和异端们?”

“胜利的确不是求来的,而是挣来的,”安塔尔点了点头,“但对主不敬的人就算有再多的胜利也换不来人们的尊重。”

伊曼纽尔感兴趣地看着这个神秘男人,心想,他是个特别的人,也许比这个搜查任务要有价值的多,如果安德洛尼卡见到了他,一定也会这么想。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向这个来自西方的流浪者说道:“我可以下令让我的手下们离开,放过这个可怜的修道院,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安塔尔问。

“你得跟我们一起走,”伊曼纽尔回答,“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沦落到这里的,我也不在乎为什么,我在乎的只有你的能力。

你需要加入我们的事业,为罗马人的皇帝安德洛尼卡·巴列奥略效力。但我得提醒你,一场风暴即将到来,如果你选择答应,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我从来就没有回头的路,安塔尔心中暗想道。他的眼光与罗曼努斯的目光相遇,老人纠结地皱着眉,仿佛在告诉他不要答应他们的条件。

但安塔尔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便带着坚定的眼神向士兵首领点了点头。

“请给我一些时间。”

“没有问题,”伊曼纽尔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招手示意让他的士兵们和他一起出去,“我们三十分钟后出发。”

在士兵们离开修道院的庭院后,忧虑的罗曼努斯立刻走到了安塔尔身旁,“你不应该这么做的,你不知道现在帝国内都发生了什么,他们可能会把你害死。”

“你总是为其他人着想,修道院长,”安塔尔笑了笑,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从他来到了这里之后,他似乎又找回了一些人应有的感情,“这也正是我这么做的原因,而且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要拦着他们,不让他们进来。”

见罗曼努斯有些吃惊,安塔尔继续说道:“我只是很少说话,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没有在观察,我知道你收留了那些逃离自己世俗世界的人,

谁知道呢,也许其中确实会有他们所寻找的罪犯,因为你从来不问及他们的过去,你对我也是这样,对此你拥有我无尽的感激,但这最终会给你带来麻烦,甚至是灾难。

你甚至让我保有我的武器,但你不应该这么信任他人。我这么说是因为我知道,因为我被我信任的手下背叛过,我的妻子成了修女,我唯一的儿子与我走失,些许早已经死了。

下一次,当有陌生人再次出现在你的修道院门前时,你应该更加警惕点为好。”

老人愣了一下,他额头上的皱纹缩紧,随后又慢慢松开。

“但今天,我所接收的人拯救了整个修道院,”罗曼努斯微笑着回答道,“这便是主在告诉我,我做的事情是正确的。

安塔尔,我从未放弃过希望,你也不应该放弃它。虽然我不了解你的过去,但我认为你是个好人,你的妻子应该是位虔诚的姊妹,而你的儿子…”

修道院长停顿了一下,缓缓开口说道:“而你的儿子,可能还活着…请不要这么看着我,也许你已经把他的失踪接受为了死亡,但即使希望再过渺小,你也不应该放弃。

想必你曾在寻找他的过程中付出了千辛万苦,因为一位好人一定是一位好父亲。也许我们之间有着信仰上的分歧,但我发誓我会在余生为你祈祷,为了你的安全,还有你的家人。”

“谢谢你,修道院长,”安塔尔想要努力抑制住自己,但他灵魂最深处的声音不知为何又开始慢慢响起,让他死眠已久的心又一下下跳动了起来,“我想这也许是上帝对我的安排,既然他已经回复我了,那我会欣然接受。”

在离匈牙利很远很远的东方,在这个存在了千年的古老帝国里,安塔尔·巴托又一次拾起了他的剑,以及他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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