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妖皇刚刚登基,率领妖魔大军南下扣关的事情很早就被朝堂大臣察觉…”
陈之望盘腿坐在半空中,一问一答道:
“你们可知道当时察觉北雄关将遭遇危机的人是谁?不是别人,正是后来官拜左相的谢静。”
陈逸暗自皱眉。
他先前猜到北雄关一战藏着诸多隐秘,但没想到祖爷爷刚一开口便让他有些心惊。
“祖爷爷,既然朝堂内的大臣提前知晓北雄关战事,难道他们没有将此事禀告圣上?”
陈之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最初的时候,整个朝堂或许只有谢静一人清楚。”
“圣上或许清楚,或许不清楚,不过从事后谢静升任左相不难推测,圣上应是信任他的。”
“至于我等…我等得知这件事情时,北雄关的战事已经是焦灼之态。”
陈之望的目光却没有看向下方的老夫人和陈逸、陈太行,而是看着祠堂之外,仿佛留恋人间美好般的唏嘘道:
“所谓的‘文武之争’一直都有,但那一次本侯却是首次感受到那些文士的杀人不见血。”
陈逸微微皱眉,拱手说道:“还请祖爷爷详细说与孙儿听。”
陈之望好似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道:“想起临死前的那段日子,本侯有些感慨。”
“老头子别废话,”陈老夫人哼道:“还嫌你惹的乱子不够大吗?”
陈之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先祖陈华,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北雄关战事起时,刚好是上元节之日。”
“前一晚,关上守将周观雾体恤敬业军戍边不易,命人包了饺子,还为轮值休憩的将士分了些酒水。”
“他也算是好心,想着军伍不容易,让大家感受一下节日气氛。”
“但没想到就在当晚,深夜时分妖庭前部便大举扣关袭来。”
“因为那顿酒,不少将士还处在迷糊状态,仓促应对之下,很多人惨死在关上。”
“好在只是一部分军士有所影响,周观雾以及一众将领还是尽职,恪守戍守防务,厮杀了半夜方才暂时击退第一次攻城。”
饮酒…
陈逸默默记了下来,这要是当晚北雄关被破,那周观雾不死也得株连九族。
戍守边关还是防备十万大山里的妖魔时,他怎么敢让军士饮酒的啊?
“在那之后,朝堂得知此事,圣上连夜召唤我等前去商议。随后圣上命镇北王、我和当时的泰山侯一起支援北雄关。”
“但那时候各军伍基本都赋闲在家中,用了整整五天时间才将军士召集回来。”
“正当王爷打算启程时,圣上却下了一封急召,让王爷前去面圣。”
“没成想王爷一去就是数天没回来,周天策着急北雄关战事,不顾皇命,私自带了一众家将北上。”
说到这里,陈之望似乎也有些愤懑,脸上有几分怒容的说。
“祖爷爷可知圣上为何召见镇北王?”陈逸问道。
按理说,兵贵神速。
在妖庭南下扣关面前,朝堂一应布置都该围绕守卫北雄关这一目标才是。
临出发前召唤主将…怎么看都不应该啊!
“王爷没说,”陈之望苦笑摇头道:“直至我身死之前,都不曾听他说因为何事面圣。”
“但我清楚,应是朝堂内有小人从中作梗!”
“因为那时王爷无意间透露,朝堂内早就清楚妖庭南下扣关,却是没有透露半分出去。”
“既没有通知驻守北雄关的周观雾,也没有让王爷和我等得知,只听说是从谢静口中传出。”
“那之后不久,我等就听闻圣上传旨,将谢静提为左相!”
陈之望顿了顿,神色略有愤恨的说道:“贻误军机!朝中有人刻意贻误军机啊!”
“整整十天时间,王爷在宫里待了足足十天!”
“若非后来王爷私自跑出来,拿了虎符让我和泰山侯即刻启程,我等还不知道要继续等多久。”
“便是如此,等我们赶到北雄关时,已经过去了接近一月时间。”
见祖爷爷一脸怒容,神色不似作伪,陈逸默默排除了是武侯一方针对周家的可能性。
如今看来,之前他得来的消息还算准确。
妖庭南下扣关,敬业军英勇奋战月余,方才等到援军赶来!
而延误的缘由,恐怕和谢东安所说的相差不多——乃是因为“文武之争”!
朝堂上有人,或者有不少人不愿意看到周观雾这位无量山传人继任武侯,壮大武侯一脉实力。
“您赶到的时候,周观雾已经身死?”
陈之望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香雾弥漫中唏嘘道:
“我和泰山侯赶到北雄关时,不仅周观雾身死,连周天策带过去的一众子嗣、旁支都已身死。”
“便是侥幸活下来的人,也是重伤垂死,没坚持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你可知道等我率领武安军赶赴北雄关后,看到的是什么景象?”
“整个北雄关上尸横遍野,数十万敬业军几乎损伤殆尽啊!”
“若不是周观雾传信给无量山、羽化仙门,又征调北直隶的世家、宗门弟子,恐怕北雄关早就被妖庭攻克!”
似乎是回想起那段凄惨的景象,陈之望表情略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咬牙切齿道:
“那些畜生,妖魔!落在关上的军士尚好,凡是掉出关外的军士全部被它们吞吃,连渣都不剩!”
“它们不是人,不是人!”
陈逸张了张嘴,有心想说妖魔本就不是人,但看到祖爷爷这样的表情,他只好当一位合格的倾听者。
“老头子,你还没说为何会答应周天策婚约?”陈老夫人却是打断了他的回忆。
陈之望顿了顿,道:“便是那时,周天策托孤,想让我代为照顾一众家眷。”
“其实他已经存了死志…后来还是在我和泰山侯劝说下,他才打消了那个念头。”
“不过他提出放心不下孙女婉仪,我当时想着太平也未婚配,便和他商定了婚约。”
“婚约是你提的?”老夫人瞪着他问道。
“…是我。”陈之望表情略有颓然,显然因为此事很懊恼。
“你啊你,你怎么那么糊涂?!”老夫人指着他鼻子骂道:
“你提议订婚做甚?怎么泰山侯老王头没有这个打算啊?”
“他倒是想,只是没抢过老夫…”陈之望老脸上挂不住,有些委屈的嘟囔道。
“啊?显着你了!你提这个做甚?”
见老夫人兀自怒不可揭,陈逸连忙给她顺顺气,安慰几句后,继续问道:
“祖爷爷,如此说来,若是援军能及时赶到,敬业侯一脉的人都会活下来?”
陈之望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道:“最不济也能活下来一儿半女,不至于落得子嗣断绝的境地。”
这就奇怪了!
陈逸设身处地的思索一番。
换做他是周天策,活下来的第一件事情必然不是忙活子嗣传承。
应该是调查清楚是谁让延误镇北王支援,然后一家一家找过去复仇才对。
但周天策却不是这么做的,而是在暗中针对陈家,一副让陈家也子嗣断绝的样子。
这不对啊!
这时,在上首听了许久的先祖陈华同样想到这一点,皱眉问道:
“小六十三,你可知道周天策为何针对咱们陈家?”
“按照道理说,咱们武安侯一脉与他敬业侯一脉同气连枝,守望相助千年,他理应先调查那些针对他的人。”
“怎么到头来反而将一切怨愤出在我们陈家?”
陈之望苦笑着拱手道:“先祖所说,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以我对老周的了解,他不是那般恩将仇报的人。”
“除非其中还有我不清楚的缘由…”
闻言,陈华指着他的鼻子点了点:“你啊,小六十三啊,我对你很失望。”
“…孙儿不孝,让先祖蒙羞了。”陈之望无言,只得无奈的认错。
陈华斜睨他一眼,继续道:“好在我陈家这一代出了位麒麟子,想来周家之人无法得逞。”
陈逸笑了笑,心中却是如猫爪般难受。
说来说去,从先祖口中,他还是只知道周天策对付陈家这么个结果。
至于为何针对陈家,他仍旧看不清晰。
不过溯本归源——待他见到周天策时,那一切都将真相大白!
想到这里,陈逸的剑意微微扩散出一丝,笼罩整座京都府。
不过只是片刻,他便收回杀伐剑意,眼角瞥向皇城所在。
刚刚那一瞬间,除了寻常百姓家和商铺、酒肆外,陈逸没有感知到任何的紧要之地。
诸如皇城、勋贵世家、京都学府和大空寺这些地方,都有阵法护持。
连他的剑意都无法穿透阵法,感知到内里的状况。
不仅如此,在杀伐剑意靠近皇城和京都学府时,陈逸还察觉数道隐晦的目光投来。
若不是他反应迅速切断了那丝剑意,恐怕他现在还会被那人觉察。
“数位神通境啊,怪不得都说京都府藏龙卧虎…当真名副其实!”
陈逸暗自感叹不已,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这里乃是大魏朝的核心,是人才济济的京都府,更有京都学府和大空寺两大圣地。
别说只是几名神通境,便是再多出十多名神通境来,他也觉得理所应当。
没过多久,供台香炉中的三根长香燃烧殆尽,两位先祖相继消散,老夫人方才起身。
“逸儿啊,老身年事已高,往后家里还要多仰仗你们这些年轻人。”
老夫人拉着陈逸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别怪你祖爷爷糊涂,也别怪你父亲毫无觉察。”
“他们不像老身一直在家中,他们的心思都在北雄关上,在十万大山的妖庭。”
“孙儿记下了。”陈逸点了点头。
从始至终,他也没有想过埋怨陈家之人。
即便当初筑基评定时,陈太行拿出的丹药被人掉包,他也不认为是二叔的错。
只能说,陈家传承千年只有防备妖魔的心,却忘记了防备京都府内的一些别有用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