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半晌后,幽幽转醒的寅尊乌鲁一阵,只觉下颌处很是兜风。
增将军见状颇感无奈,纪年才和祂联系过,似是对这灵智不亚于人的异种很感兴趣,正要问询。
现在可好,话都不会说了。
便伸手拍了拍损将军的肩头,示意祂自己想办法。
损将军了然颔首,绕着寅尊走了两圈,然后笑了。
“近战法师”、“冷血屠夫”其实都是世人对祂的误解,满地府谁不知道祂损大夫最会治病了。
“嗯——”
损将军沉吟一阵,从地上捡起妖兽断肠五指猪的下颌,以阴司秘法,化血肉阴魂为稀烂泥糜。
以一招大力出奇迹,帮半死不活的虎鬼,安好了下半个头。
这样一来,可怜的乐子虎就又能说话了。
“咳!”
祂猛咳一声,震出还没消化完的猪食,下意识瞄了眼积水里的不虎不猪、丑了吧唧的倒影,不由低下头,陷入沉思。
增损二将见状十分默契地对视一眼。
晋升紫品,让祂们的灵性有了很大提升,可距离心清思锐、口吐神谕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意识里也像是存在某种“见知障”,对于纪年的吩咐,也有些不解其意。
干脆以七星八卦将寅尊压在镇口,暂时交由力士、阴兵看护,而祂二神则折返回青山太平观,寻张六三“代言”。
增将军红面本相、蓝面分身,分别抱起刚刚还惊慌恐惧、这就乐眯了眼的小田埂和小树桩。
四力很是羡慕地看了两个弟弟一眼,又转头望向损将军。
损将军见状眉头一皱。
啥意思,十一二岁的人了,还要我抱着你走啊。
一张青面登时冷了下来,双臂环抱、往那一戳,一副你爱走不走的样子。
可见那孩童从满脸期待到失望沮丧,冷硬躯壳下的护法心肠还是被狠狠戳了一下。
于是,在稍显无奈地吐出一口阴气后,损将军别过头、故作不耐地伸出一根药杵般粗细的手指。
见此情形,四力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乐不可支地将手在尚算干净的衣物上搓了搓,而后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损将军的手指。
其他孩童见状很是艳羡,可又觉得损将军有点凶,不太好亲近。
就由一个小女孩抓着四力的衣角,后面一个接一个,远看过去,就像在玩老鹰抓小鸡,满脸喜悦、脚步轻缓地跟在老母鸡身后,安全感满满、晃悠悠地朝镇内走。
增损二将行走在坑坑洼洼的直道上,习惯性地总结战斗得失。
恍然发觉,这进阶后的第一战,似乎只有得、没有失。
昔日鬼王、今日护法的身份设定赋予了祂们身经百战的过往以及百战不殆的经验与心气,拿捏一个虎鬼还不是轻轻松松。
如果这寅尊真是那一朝悟道、蜕了凡躯的通天之辈。
人数、经验、卡牌品质还真不一定能弥补这一星的等级差距。
可世上没有如果,寅尊就是个看乐子被打碎了躯壳从而导致根底不全的菜菜虎。
还要靠食人来提升修为,多捞啊。
不过有一说一,其不弱于人的灵智以及独一份的说话能力,还真是亮眼得很。
只是,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紫品五星这个修为,已经卡死了祂的潜能。
说白了,库存就那么大。
你一个普通老虎,又不是什么异种,身躯破碎、魂体受损,能靠奇遇保住命就不错了。
别说祂了,就是哪吒这位背负天命的大神,自刎后更换莲花化身,都不可能一点坏影响也没有。
遭此大难,前路未断,已是侥天之幸。
还想在天赋潜能上压人一头,那根本不可能。
如此一算,本身根底有损,库存就差人一筹,还分出其中大半,“存放”和人一样的思考和语言能力,留给技能和特性的空间自然就更少了。
只能说,空有个紫品五星的架子,实际战斗本领和手段多样性,远达不到品阶平均水平,更不是增损二将的对手。
别说这二位,便是现阶段还未进阶的七爷、八爷,也能凭天时地利,压它两手。
“紫品五星之耻。”
山铃村外,以共享视野全程观看了这一战的纪年,忽然想起一位故人。
具体是谁,不便明言,放眼桃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这么高的灵智,怎么看都有问题,要么后面有人操控,要么另有奇遇。”
“真是后者还好,可要是前者…”
纪年眯了眯眼睛,心说道:“那就得斩草除根了。”
“看这老虎的行事作风就知道,祂背后要是有人,八成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俗话说:远水解不了近渴。”
“我最近一段时间任务太重,根本没时间返还青山,单凭增将军和损将军二神,只怕很难应付一位手段阴狠的高人。”
不过要解决这个问题,也很简单。
“实在不行就叫家长。”
纪年心说道:“要真有这样一个人,直接让校长联系镇渊军轰炸小队,给他洞府犁平,保准啥事也没有。”
他这人很有自知之明,比谁都清楚自己现在到底啥水平。
不会因为握有一手神话牌,就觉得自己跟谁都能过两手,是九州景地五五开。
承认自己不如别人并不丢人。
面对强手,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尽量发展成朋友;要实在不行,就请校长和渊叔出手,进行降维打击。
“后台不就是这么用的吗?”
作为神话制卡师,他就喜欢以势压人。
“烦劳增将军、损将军,把张六三带到寅尊那儿。”
增将军点点头表示了然,这与祂的想法不谋而合。
损将军则默默加快脚步,想着尽快完成纪年布置的任务。
与此同时,石碣镇民及张五二带来的乡亲,正聚集在太平观外默默等待。
于是,在他们紧张又期待的目光中,三道魁伟身影,或抱或牵,护着两镇孩童,从浓厚的山岚里走出。
心灵颤动让岁月微凝,眼前画面,终将成为张氏子弟、两镇乡亲永生难忘的一幕。
固有印象里,高高在上、冰冷无情、视万物为草芥的护法神,第一次走下死气阴冷、充满压迫感的石台,来到他们这群“蚁民”身边。
面对敌人杀伐果断、面对他们却似家长般和蔼,明目张胆地偏爱。
“我们终于有了靠山!”
氤氲山岚,几百人在心中呐喊。
增损二将早已适应这种目光,只轻轻点了点头,便朝太平观走去。
“我的心肝诶!”
张五二见状先是一愣,而后颤颤巍巍地从增将军手中接过已沉沉睡去的小童。
张六三也在躬身一礼后,慢慢起身。
借损将军的视野,纪年发现他的头发更花白了些,本就沧桑的脸上也多了许多皱纹。
凡人要与神沟通,绝非易事。
便是阳刚气盛的小伙子,事后都要扒层皮,更别说是一位大几十岁的老人。
“二位将军仁善,待此间事了,小民定备齐三牲、日日供奉,保两位尊神香火不断。”
闻听此言,增将军摆摆手,并不十分在意。
只上前几步,动作轻柔地将对方搀起,又向其传达了一道神意。
“将军是要我走上一遭,与那妖怪谈上一谈?”张六三仰头问道。
增将军闻言轻轻颔首,以作回应。
张六三见状丝毫不敢怠慢,只弯腰从石板上捡起木拐,便要与两位大神一起出去。
刚刚还在那边乖啊、宝啊疼个不停的张五二却在这时转身朝向二神所在方位,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重重叩首。
“蚁民在驾前口出胡言,质疑尊神道统、伟力,两位将军还能不计前嫌,救我重孙,真乃大慈大悲之神。”
“蚁民张五二于此立誓,愿毕生侍奉大贤良师,并带增损二将军供奉、香火不断,后人血亲一经降世,皆为太平道之人,虔诚追随、永不反叛。”
“有违此誓,百病侵体、身死魂销,不入九墟,永无来生!”
“老人家,请起。”温润的嗓音在张五二耳边响起。
他循声转头,迷蒙间,隐约见得正厅石台稳坐着一位道人,道袍朴素、拈须一笑,满目慈悲、宽宏仁义。
“大贤良师…”
张五二又一次跪倒在地,重重叩首,经久不起。
张六三则在增将军的搀扶下,抱着小树桩,走出观外。
将孩子交给父母,又仔细嘱咐几句,视线明灭间,便随二神行至小镇外围。
而后便见那凶神恶煞的虎鬼,似是被谁削去下巴,在那顶着个猪下颌“乌鲁哈巴”,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正要开口问话,眼前忽然泛起一阵白雾。
迷雾尽头是浩瀚光芒,温暖耀眼,盛大璀璨。
等他再睁开眼,便见一道琉璃雕龙、宝玉绘凤的盛大门扉,正朝自己缓缓展开。
玉兔丛中走,金乌绕梁旋。名花瑞草争相竞放,奇珍异兽云中悠行。
浩瀚天宫脊吞金稳兽、盛大宝殿柱盘玉麒麟。
酒气丹香令人沉醉、桃李香气沁人心脾。
“我这是来到了云海之巅、景明宝殿?”
如此盛大的宫殿摆在眼前,张六三是进也不敢、退也不敢,最后就老老实实地站在殿外等待。
早已换成张角模样的纪年见状,只说了声“进”,张六三便自“南天门”外,挪移至“凌霄宝殿”。
“老丈,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亲切的问候萦绕耳畔,张六三一下红了眼:“道长!”
“嗯,中气十足,看来状态不错。”
黄袍道人笑了笑,抬手挥出张五二刚刚贡献的一缕香火信仰,注入张六三体内。
此次唤神无疑对其身体造成了重创,有了这份纯粹信仰,多少也能恢复一些。
几息以后,眼见张六三状态恢复了不少,纪年简单寒暄几句后,便直入主题:“等下还要麻烦老丈,帮我问清楚那寅尊晓人事、说人话的原因。”
话音落下,张六三思忖片刻,有些疑惑道:“道长,那虎鬼性情阴狠狡诈,祂要是耍诈…”
“贫道自有办法。”
考虑到将来可能经常要进行分组行动,他在每一个卡灵身上,都留了一沓空白牌。
只要像普通卡师那样,把寅尊收进空白牌,努力提升其羁绊、畏惧亦或是忠诚值,就能从祂嘴里撬出东西。
虽说情感这种复杂东西,即使是世界规则碎片——卡牌面板,也无法做到精准量化,但只要能够提供大概范围,他就能做到有的放矢。
“老丈,伱回去后,只需按照我刚教你的话术,在寅尊耳边不断问询即可,其他事,自由两位将军去做。”
“老朽晓得了。”
张六三拱手应声,再一睁眼,就回到了生机勃勃却也阴冷诡谲的十万青山。
在与增损二将对视一眼后,迅速摆开架势,从四个方向,将寅尊团团围住。
寅尊见状目光微凝,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
“祂们要干什么?”
祂暗自揣摩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就见那红面神将抬手一张符纸,朝祂慢慢逼近,而后狠狠印上了祂的脑门。
——这所谓“符纸”其实就是空白牌套了个外皮。大鬼是大鬼,良师是良师,纪年这人最是细节。
“彼其娘之!”
寅尊下意识爆了句粗口,声音逐渐微弱。
祂只觉一股无可违逆的神力在天心倾压而至,残破不堪的魂体顷刻间被压缩到了极致。
再一睁眼,面对的便是死寂广袤、无限黑暗的不知名空间。
周遭弥漫的浓郁黑雾,直接切断了祂与黄泉山洞的联系,恐惧如潮水般在祂心底缓缓蔓延。
“仇恨值77?”耳边响起难以理解的话语:“再来!”
于是,下一刻,卡牌绽开,祂被放了出来。
等待祂的,正是损将军的“八分刀锯”。
“腾!腾!腾!嗡嗡——轰!!!”
寅尊被这一幕吓得不敢动弹,心里大骂,嘴上却求饶道:“耶耶,仿古卧,耶耶耶…阿耶!”
几分钟后,增将军又自腰间系着的小袋,抽出一张“符纸”,盖住了半死不活的寅尊脑门。
“仇恨值56?看样子还是有点不服啊。”
寅尊于是又被放了出去,等待祂的,是又一轮“数据更新”。
“仇恨值13,畏惧值42,这还像点样子,再来。”
“畏惧值67,忠诚值12,不错,继续。”
“畏惧值88,忠诚值43,再来一轮!还能高点。”
“畏惧值94,忠诚值72,增将军分祂一缕香火,数据还能往上提一提!”
“畏惧值97,忠诚值84,差不多可以了,到此为止吧,我又不是什么魔鬼。”
情绪是难以界定、波动不断的东西,规则化身卡牌亦不能完美量化、精准判断。
可即使如此,这么高的数值也能说明很多问题。
四舍五入一下,乐子虎寅尊如今也算是纪家忠臣。
就是这位忠臣,马上就要断“气”了。
“窝招…窝招还不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