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竟无视了石青璇的箫音,奏响铁筝,催生杀伐。
毫无疑问,如此不解风情之人,自是欧阳锋。
早在王通府上时,他就有过这样的念头,只是当时毕竟是在人家府上作客,给人家贺寿,老人家对这场生日表演期待了不知多少年,欧阳锋自不可能做得那般过份。
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他自纳物符中取出一张铁筝,盘坐到一截切面平整的大树桩上,将铁筝稳稳搁上膝头,奏响了“日出峨眉”。
早在动了想要研究音波功的念头时,欧阳锋就在抽空学习铁筝。
或许是骨子里就有弹奏铁筝的天赋,他学习起来进度极快,虽然只是偶尔抽空学上一学,并没有练得特别专注,可一年多之后,林朝英也好,怜星也罢,乃至音乐造诣极高的杨玉环,都会在他弹奏之时,手托香腮,静静聆听,享受他的音乐。
就连起初嘲笑他筝音不堪入耳的黄药师,后来也承认他的筝音已可勉强一听。
此刻。
欧阳锋弹奏起这曲前世耳熟能详的“日出峨眉”,虽同样未曾灌注内力,却也将他自第一次在白驼后山,手段尽出伏杀复仇五人组起,对于杀伐的心境感悟,悉数倾注于筝音之中。
一十八骑逆冲数百马匪,刀光过处,残肢飞舞。
飞矛钉死萧公子,大国贵胄又如何?咫尺之间,匹夫敌国。
策马高昌国都,血洗少监府,悬首城门,昭告四方,敢犯白驼者,必诛。
十八狼骑横扫三千里,屠帮灭寨,鸡犬不留,大小部落,尽皆俯首。
于是白衣修罗、血手夜叉、西极龙王威名始震西域,可止小儿夜啼…
年岁渐长,杀戮渐少,可对于杀伐的感悟,却愈发深刻。
无法无天,掌生控死,汝之生死,尽在我手。
百人围攻,长刀在手,杀人如割草,刀刀断人头。
任你是江湖豪客、大派长老,还是朝堂高官、门阀贵族,甚或大权独揽威望盖世的帝国君王,我欲杀你,何人可留?
杀,杀,杀!
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伐中!
铁筝弦动,乐声激昂,兵戈杀伐,直指人心。
石青璇那倾诉着生命美好,激起人心善念的箫音,被欧阳锋的杀伐筝曲搅得支离破碎。
本来已杀意渐消的单婉晶和跋锋寒,受此曲一激,不禁又是杀意上头,战意盈胸。
甚至,杀意比之前更浓。
不过,单婉晶有“灵镜高悬”的心境,任凭杀意激荡,心中灵镜却仍然能够以绝对理智的俯瞰角度,将自身掌控入微,同时冷静观测敌人。
所以,杀意虽重,但她剑法、身法依旧一丝不乱,战术也依旧保持着此前那若即若离,时进时退的放血战术。
而跋锋寒本就是在草原上杀出来的高手,心境虽坚忍不拔,可本身就杀意太重,受此筝音一激,杀意冲脑之下,他像是陷入了狂暴,两眼泛出血丝,浑身气血沸腾,双臂肌肉贲张,剑法变得愈加迅捷凌厉,气势愈发凶猛狠辣,可破绽也同样渐渐变得多了起来。
而在单婉晶的剑法面前,是不能随便露出破绽的。
每多一个破绽,就代表着多了一道伤口。
于是很快,跋锋寒又身中数剑,虽然都只是不深不浅的小伤,可血,却是流得愈发多了。
碍于乐器本身的音质,洞箫本就不可能与铁筝争锋,换把唢呐还差不多。
而欧阳锋的杀伐意境,也不比石青璇的真挚情感逊色,甚至犹有过之。
且毁灭本就比建设容易,特定情况下,催人杀伐,比劝人向善更容易。
所以,石青璇已没法用箫音压制欧阳锋的铁筝,劝解这场争斗。
不过,石青璇不愧是被誉为箫艺青出于蓝,尤在碧秀心之上的天下第一曲乐大家,她很快就改变了打法,竟开始跟着铁筝的节奏,为欧阳锋伴奏。
筝箫合奏,“日出峨眉”愈加慷慨激昂,但却巧妙中和了其中的铁血杀伐,将之扭转成一种催人热血奋发,为国杀敌,保境安民的侠义意境。
此意境当然也包括兵戈杀伐,也讲究杀敌建功。
可这是催人公战,而非私斗。
于是…
身为琉球岛国公主的单婉晶迟疑了,因跋锋寒不是琉球和东溟派的敌人。
先生要她来斗跋锋寒,本意也只是为了她磨砺剑术。
先生本身,却并非对跋锋寒非杀不可。
如今这意境,好像…已没有了继续战斗的理由。
跋锋寒也迟疑了,因他虽是草原人,可从小在马贼堆里长大,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个族裔,突厥可汗的金狼军,更是杀过他的好友,他则又杀了突厥保护神武尊毕玄的大弟子…
他也是个没有国、没有家的无根飘萍。
跋锋寒虽立志追寻武道巅峰,不惧挑战甚至不畏生死,可在这催人公战而非私斗的筝箫合奏中,他也再找不到继续战斗的理由。
于是两个人剑法又渐渐迟缓,距离也渐渐拉开。
稍后,跋锋寒对着单婉晶嘿地一笑,“你是我来中原之后,见过的最厉害的剑手。单论剑术,那欧阳希夷都不如你。不过下次再见,我绝不会再输给你。”
单婉晶则淡淡说道:“下次再见,但愿你还有资格做我的磨剑石。”
跋锋寒傲然一笑,“我只会变得更强。”
说罢,朝远处月光下,那端坐树桩上抚筝的白衣身影看了一眼,眼里满是深深忌惮,随后便二话不说,没入树林之中。
单婉晶没有再追。
欧阳锋也是无所谓地一笑,双手轻轻一抚筝弦,停下筝音,说道:
“青璇大家名不虚传。但今日坏我之事,不知青璇大家打算如何补偿?”
石青璇清柔甜美的声音传来:
“不知公子想要什么补偿呢?”
欧阳锋淡淡道:
“青璇大家应该会音功吧?我对此种功法颇有兴趣,想请青璇大家指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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