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楚世昭预料的是。
大周王朝对于南方发生的叛乱似乎是有着延后性,不能说不在意,但完全是将其视作了一件熟视无睹的小事。
当这份战报传到长安来的时候,群臣几乎都没有将其记在心上,楚世昭起初还有些诧异,直到他发现大周王朝平均两三年就会发生一场地方上的起义。
他顿时意识到了为什么大周王朝从来不在意这些起义之事了。
因为起义能成功了,才会记入史书。
没成功,就是哪年哪月谁在哪里起事,被平定。
在大周王朝的那些大臣看来,这伙起义军怎么都掀不起什么大浪,既然如此,那就不可能放在心上。
唯独永晋帝对此颇为上心。
无他。
他亲身经历了鄱阳之战,很清楚在南方有一股起义军势力是在他驾崩以后慢慢做大的。
仅凭这一点,永晋帝就不能松懈心中的警惕。
而在永晋帝心中仍有一座翻不开的大山,那就是日益崛起,在朝中话语权渐渐厚重的世家大族。
王氏会得到永晋帝的重用,就是他们作为京兆名门,是第一个公开投靠永晋帝,并且真切地支持了永晋帝统治的大族。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么多年下来,大周王朝额外的财政赋税,都是王氏帮忙替永晋帝收的。
王睿贞算是永晋帝另外开的小灶。
不过,永晋帝当然清楚王氏之所以这样拼命支持他,是为了从中牟利,所以楚世昭说出那番话后,永晋帝也没有想要针对楚世昭的意思。
从他这个四儿子的角度来看,王氏对他的威胁是真真切切的,别的不说,光是皇位之争,王氏就不可能同意其他非‘王氏血脉’的皇子继位。
楚世昭所说的威胁和顾虑,都是他的肺腑之言。
思来想去,永晋帝在宫中特意召见 了武德司指挥使郭谦。
朝中的群臣,或多或少都有自身的人脉关系,很多人都是互相之间有所联络的,甚至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党。
郭谦在永晋帝这边,既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又是朝野上和大族不太亲近的孤臣,毕竟郭谦的出身,就不可能和那些大族之人玩到一块去。
当郭谦走进了永晋帝常用来办公的西苑时,一身道袍的永晋帝正拨弄着一盘围棋。
永晋帝没有抬头正视着被他唤来的郭谦,仍旧在棋盘上布局些什么,而郭谦也很沉得住气,只是在旁恭恭敬敬半身弓腰,等待着永晋帝的开口。
“来了?”永晋帝抬头一笑,然后又凝视着郭谦几秒钟的功夫,像是叙旧般开口说道:“你我相识也有三十余载了吧?”
郭谦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微臣自幼与陛下相识,正是这份侥幸这才有了如今的差事,实为幸进。”
“若是没有陛下,微臣还不知在何处谋生呢。”
永晋帝又道:“朕听说你的儿子很是聪慧,精通弓马,有这么一回事吗?”
郭谦垂下脑袋道:“只是孩子之间的胡闹,一些大臣的奉承之话罢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也不知道是寒暄还是聊着家常,不多时永晋帝拉着郭谦的手道:“你啊,和朕太疏远了,不像当初。”
“君是君,臣为臣。”郭谦谨慎地答道:“如今陛下唤我入宫,自然是有正事,我又怎么能凭借过去的亲近而忘了臣子的本分。”
永晋帝的双眸盯着面前的郭谦道:“你认为秦王和晋王比,谁更胜之。”
这突然之间开口的话,打了郭谦一个措手不及,让郭谦顿时不敢像先前那样快问快答,陷入了久违的沉默。
秦王是东宫楚世煦的封号,晋王是皇四子楚世昭的封号。
从封号的寓意而言,秦地是天水到陇西关中一带,就是 长安一带,晋指的是晋阳一带。
如果要就藩的话,楚世昭按照自身封号的规模和含义,应当就是就藩在晋阳这块地方的。
郭谦说句实话,他什么内容都能答,什么内容都能应,什么事情都能做,可是大周王朝宫廷的家事,他是一点都不想掺和。
古往今来的世子之争,就是一场腥风血雨,无论底下的大臣支持谁,事后都会被另外一方清算追责,除非你从一开始就选对了人。
像郭谦这样靠着关系,坐到这一层地位的人,其实已经吃过了一次从龙之功的机遇,可是他不敢赌自己还能从龙成功。
现在的郭谦更想要全身而退,能够安享晚年。
“东宫的秦王,出身名门世家,更是皇后的嫡子,有着无数大臣的言传身教,理应是最好的人选。”郭谦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顿。
“但是,晋王却是一个能办大事的人。”
这话说得倒是极有意思。
先是捧起秦王,再转折,看似谁都没有偏向,但是这么说话,其实是倾向于后者的。
主要是,楚世煦确实看不起像郭谦这样出身的大臣。
尽管秦王楚世煦的名声很好,被诸多儒学经典的大臣教导,又对那些大臣极尽体贴,礼贤下士,甚至于经常拿着大臣劝诫的良言拿来告诫自己。
但是郭谦是个粗人,他知道秦王这些做法全是放屁,除了作秀就是作秀。
真正有德行又有能力的人,他会去做实事,而不是像这样博取虚名。
“能办大事?”永晋帝陷入了思索之中,“从何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