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芳草萋萋的山坡,数百名卢水胡流贼正在此休整。
妇人们埋锅造饭,用刚才抢回来的粟米麦面做一顿饱食。
十几个被绳索拴住手脚的囚奴,在族中老年男丁的监督下砍伐树木,筹集薪柴、制作箭矢。
彭蠡大王站在坡顶,远眺百丈之外。
那一片平坦宽阔的野地,便是梁氏私兵们的守御阵地。
畜车外圈,灰土弥漫,火光闪烁,隐隐有刀兵交击声和喊杀声传来。
百十名卢水胡勇壮,骑马围绕畜车一圈圈飞奔游掠,用弓弩慢慢射杀梁氏私兵。
卢水胡男丁精于骑射,却弱于冲击搏杀。
况且这支流窜族人里,男丁越来越少,每一次出击都得再三谨慎。
这一次,若非族中实在缺粮,彭蠡大王也不敢犯险出击。
那羽盖犊车里坐着一位梁氏贵人,身份想来不低,否则那些个氐人不会拼死保护。
如果能把那贵人虏来,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换得一批粮食军械。
撤入太华山之前,还要尽可能多的筹措物资。
秦军围剿越来越频繁,他们这一支卢水胡流亡部族的生存空间,只会越来越狭小。
彭蠡大王叹了口气,他也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
只恨族老们太过软弱,被苻坚和秦军吓破胆。
若是安定卢水胡团结反秦,定能把关中搅得鸡犬不宁!
若是三大卢水胡族群能联合起来,未必不能像氐人一样,定鼎关中建立基业。
只可惜,卢水胡太过杂乱,犹如一盘散沙,难以成事啊~
彭蠡大王摇摇头,驱散纷乱思绪,戴上羊角兜鍪,拔起倒插在身旁的镔铁蛇矛。
矛杆入手冰凉,彭蠡大王狭长双目重新变得坚毅。
他吹了声响亮口哨,很快,背坡处跑来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
黑马撒欢嘶鸣,像一道黑闪电,眨眼便冲到跟前!
黑马大脑袋往彭蠡大王怀里拱,彭蠡大王哈哈大笑着,抓住鞍扣一跃上马!
散落在周围歇息的十几名具装骑兵默默上马,准备跟随首领再次冲阵!
彭蠡大王看着他们,这些具装铠甲,是用上百名族人性命换来的。
只有族中最勇猛的战士才配穿!
可惜,方才两次冲阵,折损了近十人......
彭蠡大王心头滴血,这支该死的梁氏队伍,比他预估的还要难对付。
只有抢走那梁氏贵人,俘获队伍里的女人,才能弥补损失。
彭蠡大王眺望远处,那辆奢华的羽盖犊车正在向骊山方向仓皇驶去。
想逃?
却是晚了!
彭蠡大王兜鍪下的黝黑面庞闪过几分残忍狞笑,高举蛇矛正要下令出击,却突然看见坡下野地里,出现两个身穿秦军铠甲的骑兵!
当先一人,高举长矛,矛尖顶着一颗编发人头!
他那马鞍两侧,又各有一颗人头!
彭蠡大王一眼便认出,那三人都是族中战士,负责在战场外围掠阵策应!
不想却被这不知从哪里冒出的氐兵所杀!
两人两骑,竟敢前来挑衅!?
“氐贼!”彭蠡大王目眦欲裂!
“嗯?”
待看清楚坡下两人面孔,彭蠡大王一愣,当先一人面貌白净,不似氐人,倒像是个鲜卑白虏!
“原来是個狗白虏!不要走!我誓杀汝!”
一声咆哮,彭蠡大王提矛纵马冲下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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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下。
梁广扔掉三颗人头,回身问邓兴:“那黑厮骂我什么?”
彭蠡大王口音浓重,离得远些听不太清。
邓兴愤愤道:“什长,那贼厮骂您‘白虏’!”
梁广一怔,嘴角泛起一丝森寒。
白虏是时下对鲜卑人的蔑称。1
鲜卑人也是黄种人为主体 侮辱效果不弱于当面问候女性长辈。
这黑不溜秋的杂胡儿,想来是把他当成了鲜卑人。
“自己当心,我来会会这黑厮!”
梁广拔转马头就跑,邓兴应了声,打马往另一方向跑。
坡上的卢水胡具装骑兵慢悠悠走下草坡,还指着梁广和邓兴大声笑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