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广站在北宫街与章台街十字口。
临近傍晚,贩夫走卒挑着货担匆匆赶路,驾马乘车的士人、官吏、军校,忙着到各大市交际应酬。
长安共有九市,东西南北四市在城内,其余五市在城郊,每一市都有各自不同的夜生活,对应不同阶层之人。
这处路口四通八达,车水马龙异常繁忙。
有调皮的孩童追逐打闹,不小心撞到他的腿,怯怯地作揖,道了声:“惊扰尊长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又吱溜钻进人群消失不见。
“尊长......”
梁广哭笑不得,摸摸下巴:“小屁孩没眼力见,我有那么老么......”
不摸还好,一摸吓一跳。
蹲了几日牢房,他下巴两腮竟然冒出一圈青胡茬,乍一看当真年长了许多。
梁广愕然,他才十六岁啊!
荷尔蒙也太旺盛了些!
不打理的话,再过几年恐怕就能蓄须!
在路口徘徊了会,梁广沿北宫街往西走。
再有两里路,便是梁氏府邸所在。
没走两步,他又停下。
回梁府拜见少君梁闰?
还是随便找处地方歇息一晚,明日赶回梁园?
李方也不知在哪里,总不会还留在冠军府?
梁广叉腰望着大街前方,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
偌大长安,他身无分文、举目无亲,竟无一处落脚地。
难办啊~
一辆马车行驶到身边停下,响起一道温煦声音:
“梁大郎脚程快,我一路寻来竟差点赶不上你。”
梁广望着车窗帘布后露出的笑脸,不由怔了怔:“韦君?!你怎么......”
韦洵笑道:“你今日离狱,我特地赶到公廨等候,不想宫中贵人出行,街道封锁,故而延误了一会,不想你已经走到了尚冠坊。”
梁广脸色古怪:“韦君是专程来接我?”
“正是!”
“奉少君之命?”
韦洵迟疑了下,“少君得了新官职,这几日应酬颇多......你先和我回梁府,明日再拜见少君不迟!”
梁广看着他,听这话,根本不是少君让他来接自己的。
想想也是,自己什么身份,少君岂会惦记?莫要想多了才是。
车夫掀开帘子,作势请他上车。
梁广犹豫了下,踩着车辕钻进车舆,马车再度嘎吱嘎吱行驶起来。
舆厢空间略显狭小,梁广身高体壮,坐进来后有些拥挤。
韦洵紧挨着窗框一边,面上故作平静,实则额头开始出现细密汗珠。
这梁大郎,好生雄壮啊~
相比之下,他觉得自己瘦弱得像一只鸡。
“韦君为何专程来接我?”梁广突然问。
“啊?什么?”
韦洵有些走神,梁广重复一遍,他才挤出一丝笑:“你受宗族所托入单于台,这才意外入狱。
于情于理,宗族都应该对你有所照顾才是......”
梁广打断道:“宗族若记得我二人,当初少君和韦君的承诺就应该兑现才是!
廷尉狱里,我们可没有受到宗族半点照顾!”
韦洵神情不自然:“......械斗案内情复杂,远超几位贵人当初商议,故而......”
梁广再度打断:
“陛下圣驾从灞上折返骊山,朝中贵人便趁机谋划行刺慕容宝,想以此打压慕容氏,最好逼反慕容垂,从而有借口对鲜卑人下手!
不想,此事早已被陛下获悉!
陛下本不愿施此伎俩。
可一来对鲜卑人确有戒心,二来架不住各大氐人权贵,平日里苦苦相劝。
故而,陛下装作不知,却让苏膺留在长安附近,严密控制事态发展,以防局势失控!”
梁广顿了顿,丝毫不理会韦洵目瞪口呆的样子,继而又道:
“陛下也想试一试冠军将军究竟有几分忠心,故而放手让计划如期进行!
这一切,都在陛下掌控之内!
韦君,你来告诉我,这起案子,究竟复杂在哪里?”
韦洵结结巴巴:“你......你......你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