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不知向我说过多少次,等你再大些该找谁来教你,他是翰林出身,又同知一府,学问何等渊博,你竟然让他教无可教。如今,你能到这一步,他应该是最开心的,六千年的三清山,教你应该是足够了。”
云气轻轻点着头,是啊,要是父亲在,他应当是最开心的。
“这回出门着急远游么?”
老观主问道。
云气摇摇头,倒是不急,在镇子上多待几天也无妨。
“那你这几日也抽空来观里坐坐。”
观主颇为亲切的说。
云气应了,他想着观主应该是想找人再说一说当年他在山中的事,自己游历的事没那么急,在家中多待会也好。
观主很是开心,又问云气要不要在观中多留会,等雨停了再走。
云气这次摇了摇头,这梅雨季节,雨一下下来根本停不了。
他向观主借了一把伞,毕竟回了尘世,在人前施展辟水法就太过招摇了。
————
辞别了观主,云气举伞走出雨霖观,踏上熟悉的南坡山路,走过金沙溪上的石桥,很快,云气便回到了樟香镇。
镇子和先前没有什么两样,一切都没有变。
走的时候春雨淅淅,回来的时候夏雨绵绵。
雨太大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这个镇子上的居民都是以制香与租售房屋为生,没什么人种田,雨天人们都躲在家里,没人去看路上,也没人在意到镇上来了个道士,这个临近雨霖观的镇子上最不缺的就是道士。
云气来到青瓦巷前,雨水把青瓦冲刷的干干净净,给这片灰色的雨幕增添了一抹亮色。
站在巷子口,他特意看了一眼,家家院门上都挂着他留下的门牌。
雨天地湿,云气的鞋子虽然辟尘但不辟水,鞋底也是湿的,他不急登门拜访,准备先回自己院子。
他来到门前,自家门檐外边的门牌也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上面的字迹还是十分清楚,
正是:
云程发轫,喜庆福来。
云气会心一笑,推门而入。
院子里很干净,历经一年四季,地上竟没有什么落叶杂草,仅有的一些叶子还是翠绿色,一看就是今日才被雨打落的,想来是街坊时时前来清扫的缘故。
他又推开屋门,里面的陈设还是一应如初,仿佛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少年走进堂厅,放下包裹,又去看了看卧室、厨房、香房,他的目光落在地上,落在桌椅上,落在镜上,落在柜上,落在窗户上。
厅堂里,桌椅上都是干净的,难为这些街坊们时常来打扫,街坊们不好进房,所以房间里积了不少灰。
应该是为了防尘,窗户都是闭合的,没有打开过,外面下着雨,屋子很是阴暗。
云气打开窗,让光和风进来,又施展了辟尘术,这种小法术对法力的消耗很小,云气还想着待会画上几张辟尘符,长久贴在家中。
云气正要整理床铺,却听得院外传来呼喊声,
“哪里来的蟊贼!这是程家仙人的院子,也敢来偷!”
“今个将你堵住,打断你的狗腿!”
“捉贼,来人做贼!”
十来个汉子和妇人手上乱七八糟拿着菜刀、捣衣杵、凿子、扁担就冲了进来,听见动静,云气赶忙冲出房间,在堂厅门口两伙人撞个正着。
“各位叔伯婶子,这是要做什么?”
云气已然猜到,笑着问。
十来个龇牙咧嘴的汉子和妇人见人后当即呆在原地,听见云气说话也没反应过来。
看着衣着光鲜的年轻道士,其中一个妇人最先反应过来,哐当一声丢掉菜刀,一把抱住云气,“是云儿回来了!”
霹雳巴拉一阵响,众人手上的东西全扔了。
三四个妇人将云气团团围住,左捏右捏,上下其手,口中叨念着瘦了。
三清在上,程云气在三清山可不光吞风饮露,该吃的膳食大药他是一点没少,除了刚进宗时实在没钱啃了几天白饼,后面就再也没吃过了,到现在没积攒下几个铜子和他馋嘴进补也脱不开关系,加上日日行操,时而打拳舞剑,一身精肉,哪里瘦了?
几个汉子站在原处,干搓着手,一个劲重复着说,“回来就好!”
有个汉子嗫嚅着嘴,扯了扯自家婆娘,“慢些慢些,小夫子如今已是神仙老爷。”
此话一出,原本热烈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一个还在摸着云气脸蛋的婶子顿时止住了手,闪电般的缩了回来。
云气笑得大声,“婶子只见我瘦了,岂不见我高了,汪叔,我两比比。”
被云气喊作汪叔的,正是刚才那个说话的男人,云气来到他背后,背靠背贴紧了,挺直了胸膛,问道:“各位叔婶,是我高还是汪叔高?”
汪家婶子瞪了一眼畏畏缩缩的男人,往男人胸上来了一巴掌,“挺好了!”
男人挠挠头,咧嘴笑了笑,赶紧挺直了背。
男人壮硕,足有六尺出头,云气则六尺还欠些,比男人略矮。
女人踮着脚,把男人巾帽使劲往下按,又把云气发冠上的丹珠也算上了,满意的看了看,随即大声宣布了她的裁判:
“是云气高些!”
周围众人一脸认同,纷纷点头,壮硕男人也笑着点点头,“是小夫子高些。”
却是再也不提什么神仙老爷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