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狸娘被吓得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嘴巴一咧,“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好可怕啊!这辈子脑浆混在一处!下辈子还要一起搅和!她半辈子积德行善,命怎么这般苦啊!
哇哇哇——
在寂静的清晨,像一只被捅了窝的老羊。
山月眉头紧簇:“不要哭了。你那情郎担不起事,没有了也好,等程家的事了了,我赔你个更漂亮的。”
找漂亮郎君的事,还得依托孙五爷。至少要多画五张母版,用作交易。
山月心里盘算。
周狸娘顿一顿,哭得更大声了。
哭归哭,事情还是战战兢兢做成了,过了晌午,周狸娘借口要回家出去一趟,垂花门未过多盘问——一颗弃子何必铜墙铁壁地防范。
不过个把时辰,周狸娘蹑手蹑脚地回来,颤颤巍巍和山月道:“东西给了,那绸庄的小二叫你稍等一等,顶多四五天的功夫就给回信。”
还没等山月说话,周狸娘飞也似的跑了,生怕多待一刻,脑浆和脑浆就结成了连理。
过了傍晚,如山月所料,程行龃比前来赶人的婆子来得更早,一脸春风拂江岸的温柔,又顾忌着男女大防,便十分君子地将山月约见在了后罩房的凉亭中,一副谦谦做派,关心的却只有画画的进度。
山月低眸抿唇,气弱且迟疑:“...尚且还未选好画什么,四大家里米安要的画,我向来画得最好,盈尺小景,执细笔作青绿山水,其中工序却多,裁纸、润笔、磨色、调色、阴干...如只有我一人,五天是万万不行的,画得不好不如不画,反倒丢了程家的脸面。”
程行龃剑眉微蹙:“那个四川婆子呢?她不帮忙?”
山月摇头如拨浪鼓,老老实实答:“她不行的,她一向只照料我衣食,于丹青是一窍不通,帮不了忙。”
程行龃想了想,似也是这个道理:成名的大家身边通常有四五个画童,镇纸、舔墨、扇画、装裱...要不再采买一个人?采买事小,北边来的流民身价已经降到了八钱银子一个品相上佳的丫头,不过半碗蟹粉面的价格。
只是买个人,调教需要时间,更何况是画画这等要求精专的玩意儿?
等等,如今不是就有个现成的人选仍在内宅吗?
程行龃一锤定音:“周娘子暂且不出去了,给你打下手。”
顿了顿:“只在你作画时帮帮忙即可,再多的事就不要告诉她了。在你脑门前悬着的那门亲事,是许多人望尘莫及的高处。若她因妒生出不该有的情绪,于月娘你、于程家都是轰然的炸药。”
山月连连点头,仰起头,迎着丝绸般拉扯的月色,眼眸沉沉似水,语声里多了微不可闻的依赖和感激:“...多谢大少爷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