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氏似是感受到了山月的目光,手向上一缩,便将青紫的勒痕藏在了衣袖里,扯开红艳艳的唇角,已近花暮之期的妇人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一不小心撞的。”
山月收回目光,回了一个怯生生的笑:“阖府上下都仰仗着您,您千万保重仔细。”
松江府并不大,去城东甚至不用过桥,城东头的宅院制式与程家断然不同,门口立起的高柱彰显官家门第的尊严。
柳府就在巷子最里端,自侧门进,一路过三门四垂堂,段氏带着山月熟稔地走在青砖之上,有奴仆上前问好,段氏颔首致意。
山月眼光定在地面上,余光却将场景尽收眼底。
熟悉得不正常。
为什么一届商贾妻,对前任知府大人的宅院如此熟悉?
绕过中庭回廊,段氏将山月单独留在了天井下,自己却急匆匆地进了黑黢黢的内堂,内堂被六幅玻璃隔扇挡住,只能见飞翘的檐角和檐下展翅的蝙蝠。
山月低头敛眸站定,不时听见内堂传来段氏清脆的笑声和陌生男人拖长的声调。
男人年岁不小了,瓮声瓮气的,声音低沉喑哑,像藏了数十载的心机和城府于咽喉之间。
“转一圈!”里间传来段氏扬声:“山月,转一圈!”
山月迈动步子,下颌紧紧贴住衣襟口,在原地转了个小圈。
“抬起头来!”内堂传来段氏的声音:“山月,抬起头来!”
山月缓缓抬头,眼睫微微垂下,挡住了眼眸中的光。
内堂半晌没了声音。
山月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还看牙口吗?
看牲畜体格好不好,通常要张大嘴巴看牙口的。
最后也没看牙口,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段氏绕过玻璃隔扇屏风,从黑黢黢的内堂走出来,边走边埋头打理夹衫衣边,看上去眸明眼亮,十分高兴的样子:“走!”
将出柳府大门,段氏便拽住山月的手,掌心拍手背,将激动尽数释放出来:“成了成了!老大人看你不错!明日起,你便同家中的姑娘一道学习,诗词歌赋、礼仪礼数全都学!老大人说每五日你就过来一趟,他托人请了位从内宫出来的嬷嬷告诉你规矩!”
段氏很兴奋:“我便说能成!你是画得好的姑娘里相貌最好的!相貌好的姑娘里最能画画的!若是你都不成,整个松江府没别人了!”
山月适时羞赧垂头,掩饰住目光的错愕——段氏红艳艳的口脂,不知何时,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