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年轻气盛,也是难以解释的。
冯西风疑惑归疑惑。
木已成舟,还能咋办。
何况,冯芜的神魂伤势,还是徐青所救。
无论如何,他都是冯芜命中的贵人。
这边,冯巡按等着徐府派人上门提亲。
另一边,随着徐解元的事情告一段落,总算有了难得的闲暇,他打算请何知府做媒人,替他去向冯巡按提亲。
当然,因为何知府不能离开江宁府,故而只能通过书信的方式,不过何知府也有自己的人脉,请了应天府的大人物替他出面。
这人便是南直隶总督李文定。
不得不说,这位总督大人,在南直隶已经就任两年,完全没有存在感。身为封疆大吏,做官做到这份上,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实际上,南直隶总督并非常设的职务,南直隶真正的行政和军事大权,往往在应天巡抚手中,其下便是布政使丶巡按御史·
如今前任应天巡抚刚离任不久,位置暂时空缺,加上李文定刻意降低存在感,所以布政使和巡按御史,乃是南直隶文官序列中,目前最有影响力两位的大人物。
这一任布政使姓凌,与魏国公来往密切。
冯巡按来的正是时候,恰好能与布政使相互肘。
另一方面,徐青对于何知府能请动南直隶总督李文定出面,还是颇感意外的。
老何这人,真的是不简单。
只是,李文定在年底也要离任了。
这也是何知府能请动李文定的原因之一,马上要走人,因此毫无心理负担。
徐青找好媒人之后,难得有了闲暇,在院中晒着太阳。
只是没等他休息多久,便有不速之客上门。
「公明,你祸事临头,还这麽悠哉。」
来人正是徐青乡试的同年谢泉。
谢先生走进院子,毫不客气地坐在徐青旁边。
坐下之后,他就后悔了。
这破院子,明明是大太阳,怎麽冷飓飓的。
他看徐青居然穿着单衣,更是佩服臭小子少年血气阳刚,冯家小姑娘有福了徐青懒洋洋地睁开眼:「谢先生,稍安勿躁。秋香,来给谢先生上茶。」
谢泉这些日子走访江宁府,确实发现,徐青做了不少好事,颇得民心。然而事情也坏在这里。
现在民间到处传闻,可以将土地人身依附在徐公明这里,从此逃避赋役,过上桃花源的日子。
此事背后有人推波助澜,因此越演越烈。
奇怪的是,徐青没有派人复社的社员去澄清,连和他关系密切的金光寺那边都没有动静。
任由事态发酵。
他起初以为是徐青忙于成为解元的应酬,加上还有婚姻大事,门媚改换,脱不开身。
这也是豪绅们惯用的伎俩,通过俗务拖住你,然后趁你不备,开始搞事。
现在看徐青的神情,似乎早已对此事胸有成竹。
这时秋香端来茶碗。
谢泉正好渴了,端着茶汤,抿了一大口。
徐青笑了笑:「谢先生,这茶怎麽样?」
「还不错。」
徐青微微一笑:「此茶名为女儿茶,乃是妙龄处子用口唇采摘新鲜的芽叶,
并存放于胸间,利用她们的体温对茶叶进行「初烘」,故而天然带有一丝别致的乳香味。」
谢泉一听,竟有如此妙处,忙再喝了一口,细细品尝:「似乎真有一丝乳香回甘。」
旁边秋香暗笑不已,什么女儿茶,公子惯会忽悠人。
徐青一本正经道:「我打算做些茶叶生意,届时,每十份茶砖,还外送一幅采摘此茶的茶女画像,谢先生若是觉得此茶风味不错,记得替我向朋友们宣传宣传。」
「此是小事。公明对于外界的传言,是否已经知晓?」谢泉现在也回过神,
这是徐青打算拿他的名头来卖茶,不过这茶确实头不错,品质也很好。
「谢先生想说什麽传言?」
「现在外界百姓纷纷传言,公明不出,奈苍生何?这是故意有人推波助澜,
想将你高高捧起,然后诱使江宁府的百姓踊跃向你投献田土,依附人身。
本朝自有法度,举人的免税的人口丶田地只有那麽多,届时众多无知百姓过来,你接受了便是大祸,不接受,肯定落得许多埋怨。此事不可不慎重。」
徐青轻笑一声:「谢先生便为这点小事过来寻我?」
谢泉正色道:「公明,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公明既以仁义立世,便需要小心被仁义所累。」
徐青:「先生金玉良言,徐某定然记在心里。其实先生有一句话不对,百姓并非无知。」
「何解?」
徐青:「人为万物之灵长,哪怕是普通百姓,也是懂得利害的。他们说这些话,想做这些事,并非无知。而是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想趁机捞好处。因为来了有好处,不来也没损失。此乃人性使然。」
谢泉沉思一想,确然是这个道理。
哪有什麽无知百姓,只是利益驱使罢了。
徐青:「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所以皆是为了各自的利益罢了。」
「公明此言,倒是说到根子里。」
徐青:「既然是利益的事,只能用利益来说话,这时候出面澄清谣言,也平息不了大家心里的利欲之心。有道是,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徐某要破山中之贼,无非是举手之劳。但心贼不除,终是无有宁日。」
谢泉:「公明机虑深远,吾不及也。」
徐青洒然一笑,「无非是纸上谈兵而已,事情成不成,还得看具体效果。如今先生都知晓此事迫在眉睫了,看来是时候开始行动。」
谢泉有被侮辱到,什麽叫他知晓此事迫在眉睫?
徐小子你给我解释一下!
他也就心里吐槽,此刻更多好奇心是想看徐青如何解决此事,谢泉问道:
「公明打算怎麽做,要我帮忙麽?」
徐青:「明日一大早,先生跟我去府衙走一趟便好了。」
谢泉好奇不已,「公明想怎麽样?」
徐青:「治病先去根,去心贼,也是如此。当然要从根子上解决。先生不必再问,明日便知分晓。」
江宁府,胡家大院。
胡家老太爷,乃是去年从天京六部工部侍郎位置致仕的,在如今江宁府的豪绅中,胡家土地最多,园子最大,老太爷还在世,说话的份量自然也极重。
胡家如今的家主胡举人更是曾在当今天下四大书院之一的嵩阳书院求学十载,人脉背景深厚。如今在家里,准备备考明年的恩科会试。
前不久,也组织参加了徐青应酬的文会,
「老爷,府衙派了人过来,召集本府各家家主,于明日在府衙碰头。」
「不去,就说老爷有病。」胡举人心中一突,这时候,秋粮的事已经过去,
府衙找他们这些乡绅豪强,还能有什麽好事?
「额,那边说了。近日各家家主参加文会的事,府衙那边都有备案记录,以及各府近日进出的大夫,府衙那边也派人盯着。若是有家主找理由推脱不来,只能是想藐视朝廷了—」
「廿,徐公明,你个王八蛋。」胡家主忍不住破口大骂,难怪这些日子徐青参加各类文会,从不推辞,和和气气,甚至还主动请了府衙丶县衙的衙役过来维护治安。
这是光明正大地监视他们的身体状况。
胡家主深知各家家主的德行,如果提前知会了还有可能串联一下,大家一起拒绝。
现在的话,肯定有要去的。
别人去了,你不去,那你就是傻瓜。
别以为豪绅之间会很团结。
现实是其他家族,巴不得强的家族被斗倒,他们跟着吃尸体。
前面的家族不倒下,后面的家族怎麽出头?
类似的事,都在江宁府各家发生,而且他们也发现,自己家大院外,有府衙的衙役和绣衣卫丶内厂缇骑在监视。
「玩不起是吧。」许多家主都破防了。
他们不过是造谣,你姓徐的玩不起,来真的。
但他们也没啥好办法,这几个月,内厂丶绣衣卫丶府衙那些干活的人,谁没受过徐解元的好处。
人家又不是要你去拼命,传个话,在外面站个岗,都有钱拿,何乐而不为。
而且徐青前些日子参加文会,温和有礼的态度,着实迷惑了他们大部分人。
还以为徐青中举之后,总算明白,府衙是朝廷的府衙,江宁府却是豪绅的江宁府;徐青现在也是豪绅的一部分,没必要搞内斗。
结果他们都被蒙骗了。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所有江宁府有头有脸的豪绅家主都到了府衙,甚至真有生病的,都来了。
这事情,也让其中一些来了的家主内心颇感失望。
怎麽就没一个有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