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他叹息道:「徐解元果真是修道奇才,若是专心修炼之道,成就不会逊色前代的重阳真人丶紫阳真人…」
徐青咳嗽一声:「我看重阳丶紫阳两位前辈,也是一生做了许多事,可见修行之道,并非闭门造车。如那禅宗所言,一花一叶,何尝不是道啊。」
老天师脸一黑,搁这指桑骂槐是吧。
他这是闭门造车吗!
他要是下山传道,没过几天,估计老皇帝就觉得他是不是要造反了。
「年轻人啊,不要总是太跳,老道劝你好自为之。」老天师心里腹诽一句,其实也羡慕徐青。
年少成名,勇猛精进,快意恩仇,这是何等潇洒自在的人生。
他又道:「徐解元可还要继续学五雷正法,我先传你阳五雷?」
徐青摇头,「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老天师先不用传我,我自己琢磨掌心雷,透彻了,再接触更高深的雷法。」
老天师啧啧称奇。
徐青微笑:「贪多嚼不烂,而且现在接触更高深的雷法,容易生出知见障,对我修炼,未必有益处。」
他向林天王讨教宗师境界,也是着重在于林天王的感受,而且那时候林天王也没有功德圆满,只是境界体会。
徐青也不会将林天王的经验,当成教条,而是更着重于其内里本质。
饶是如此,他已经感觉到,当日的交流,对他武道修行还是有些影响。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徐青更是不着急了。
修行之道,哪怕有清晰师承,也是会踩坑的。
因为师徒天资会有差异,以及各种后天影响。
比如重阳真人教徒弟,估计一开始就是,你先这样,再那样,然后如此这般…
他觉得这玩意儿很容易啊,但徒弟看来,未必是这麽想。
重阳真人甚至还觉得鬼仙什麽玩意儿,这也叫仙。
到了徒弟一辈,修成鬼仙已经很了不起了!
修道还是讲究因材施教,道法自然。
不能前人说什麽都对,也不能什麽都不听前辈的。
需要有自己的判断。
开花结果也是顺其自然的。
如果徐青没青铜镜,修炼自然是另一种情况。
有挂没挂,区别很大!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伟人都说过,程朱是有些真理的。
一味否定前人不对,一味认可前人也不对。
君子如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
要讲究顺势而为,顺时而行。
等你自成大势,自己便是大局,才能因情造势,顺逆皆可。
譬如现在徐青,干出的局面,都是顺应世道。
如果他一上来就跟豪绅的佃户或者家奴说,咱们要敢叫日月换新天,那能行吗?
一个人的作为是要结合时代来行动的。
先进的思想的散播前提是有相应的生产力基础。
就像徐青现在搞丝绸贸易,不用他说,江宁府这些豪绅,都会想办法如何提升生产丝绸的质量和效率。
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没人和钱过不去。
这时候,豪绅们就不会说什麽奇技淫巧是小道了。
实质上,在以徐青为首的新江宁府的豪绅,已经和其他豪绅有了萌芽的区分。
甚至有江宁府豪绅主动让自己的佃户和家奴加入染坊,不再种地。
因为这些人去染坊,他赚的更多。
对于佃户和家奴而言,去染坊也比种地轻松。
种地辛不辛苦,复社的社员最有发言权。
也对此怨言极大,但也有少部分社员,真正体会到了种地的辛苦。以前他们读书要脱产,所以对于家人的辛苦劳作不是很能体会。
自己干过一次,才真正体会到其中的艰辛。
只是,让复社社员体会耕作劳动,也让他在复社的威望有了动摇。
若不是跟着徐青有明白清楚的好前程,且徐青手段惊人,人心浮动松散加剧也是必然的。
因为徐青有理论,真落实到具体操作时,他也是一头雾水,顾了这头,没了那头。
这些事,他也得摸索,亦需要藉助谢泉等人的帮助。
关键是,即使他道理说得清楚,谢泉等人心下对一些道理,也是不怎麽认可。倒不是觉得徐青说的不对,而是不切实际。
徐青自己也会反思,确实他有些事存在想当然。
做事的人,不犯错根本不可能。
徐青对此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天下事,不去做自然不会错,但不去做,只会腐烂,那有什麽意思呢?
在合理范围内的尝试,那是必须的。
但步调确实得自己控制。
克制过分的欲望,克制过分的妄想…
这些道理,用在修行上也是如此。
细节做不好,总会在某一刻造成自己难以面对的大麻烦。
徐青随后又和老天师交流,主要集中在各自对修炼的看法上。
性命双修,两者在这一点上,看法是一致的。
但是如何修行,两者的认知也是不同的。
并不是说谁对谁错,而是不同角度的看法。
徐青没有纠结于对错,老天师也没有倚老卖老。
在真正和徐青交流的过程中,老天师反而真正认识到了徐青。
古人说以貌取人不可,实际上以传言取人更加不可。
「原来徐公明是这样的。」老天师原本以为徐公明心高气傲,主意很正,这种人很难听进别人的意见。
实际接触下来,徐公明对问题的看法,往往不是纠结于对错,而是会进一步理解,不同人对问题看法的动机是什麽,为什麽会觉得答案该是这样。
其实徐青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而是他在不断的总结中,觉得对错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因为一件问题的成因是复杂的。
不是某个方法就一劳永逸。
这不是加减乘除的问题。
聊着聊着,自然也聊到西江省山贼的问题。
老天师对此也不避讳,说道:「此事,天师府在其中确实不光彩,有我张家治家不严的原因在,但官府不讲信用,也是原因之一。」
「不讲信用?」
「是啊,徐解元肯定会疑惑,为什麽许多田地自然而然归到了我们天师府。其实这些田地的赋税,原本百姓都交了的,但结果呢。比如,有一部分田地原本是荒地,官府说开垦的田地,前期不交税,三年或者五年之后,便归百姓所有,结果真到了期限,官府就不认帐了,直接收为官田。徐解元应该知道,开荒有多辛苦多难…」
徐青当然不会全然相信老天师的话,但对比何知县的话,明显双方有差异,这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徐青由此还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天师府的道法,竟然真能行云布雨。
但这需要起码显形级别的神魂配合阵法,而且需要魂石来驱动阵法。
张家的道士,在这一点上,反而不如龙虎山的外姓道士厉害。
在开荒的事情上,天师府的道士是出过力的。
当然,那几个出力的道士最主要还是为了藉机会修炼道法,顺便帮助百姓开荒。
而且龙虎山有魂石矿脉,这也是他们能做这些事的关键。
魂石对修行作用不大,但是用来制造机关或者维持阵法运转,则是极为有用了。
但王朝鼎盛时期,四海升平,而且修炼道术的难度极大,收益也不多。
反而会制约这方面的发展。
另一方面就是,大虞朝的魂石矿脉并不多,对于整个天下而言是杯水车薪。而且大虞太祖认为,利用道术开荒,本身会让百姓盲目依从这些道门佛宗,成为地方的大患。
天师府在本朝搞了几次之后,也被朝廷警告过,而且开荒的田地,都给朝廷收走,自然很快没了下文。
徐青其实也猜测,估计天师府那时候是有点想法的,结果当时皇权也强大,试探过后,发觉惹不起,所以自己也停了下来…
这些事,内因确实复杂。
不过,你天师府不敢干的事,他徐青敢干;你天师府不敢惹的人,他徐青敢惹!
徐青心里因此有了一点主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