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间,锦袍武将停了下来,转身开口道:“柳依依是谁杀的?”
柳依依就是柳居士的俗名,江晨知道答案,却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这个问题,你为何不去问张道长?”
锦袍武将摇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我问什么她都不肯说。我想,她应该受了很大的刺激。我想帮她,又无从着手。如果你知道什么内幕,请务必要告诉我!”
江晨沉吟了一下,道:“这乌风镇是你的地盘,镇上有哪些高手,你肯定比我熟悉。就算不问我,你心里也早就有了答案吧?”
“我赶过去的时候,雨亭已经把屋子收拾干净了,所以我没看到完整的现场。”锦袍武将露出沉思的神情,“但那屋子里留下来的杀戮气息,十分邪恶,十分诡异,绝对不属于这镇上的任何一人!那家伙的形迹,完全瞒过了我的岗哨,是个十分可怕的杀手!就算是我,如果被那家伙偷袭,恐怕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所以我很担心,雨亭一個人对付他的话,会十分危险…”
“那个人叫白鬼愁,是风雨楼的少楼主。”江晨道。
锦袍武将动容道:“原来是他!”
“看来罗兄跟他打过交道。”
“嗯。”锦袍武将抬起视线,用他那对棕蓝色的眼睛凝重地注视江晨,沉声道,“江少侠,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请讲。”
“我想请你保护雨亭,寸步不离她左右,直到我揪出那帮阴沟里的老鼠为止。”
江晨怔了怔,失笑道:“罗兄,你在开玩笑吧?叫我这么英俊潇洒的一个少侠去保护张道长,就不怕我跟她发生什么干柴烈火的香艳故事?”
锦袍武将盯着江晨的眼睛,缓缓地说:“你不会,雨亭更不会。”
江晨摇摇头,伸手拂去衣袖上的一片灰尘,笑道:“多谢罗兄信得过我,可惜这个要求,请恕我不能答应。”
锦袍武将冷冷一笑:“别急着拒绝,我当然不会让你白帮忙。你不是想见黑剑圣吗?作为交换条件,我可以——”
这时,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警哨声。
锦袍武将脸色微变,给江晨丢下一句:“在这等我。”便率着亲卫匆匆离开。
江晨当然也不可能留在原地等他。
午后的阳光格外沉闷。
张雨亭从阁楼里走出来,抬眼看了一眼日头,那昏黄的光晕驱散不了她心头阴霾。
她抬起手臂挥了一下,驱开了迎面拂来燥热的风,垂下眼睑,随意选了一个方向,沿街道缓缓踱步。
行人稀少,鸟声沉寂。
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从前方响起,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街道尽头,一位英姿飒爽的独眼女骑士骑在一匹火红色的骏马上,鞭子在空中甩出响亮的哨响,驱马疾驰而来,一路高喊着:“沙盗来了!沙盗来了!大家快准备迎敌!”
另两名骑士和十余个浑身浴血的武者手持长刀跟在后面,紧随他们的是一辆装潢破烂的马车,隆隆的颠簸声像是随时要散架。
马车周围被猎手们团团护住,他们个个带伤,任由鲜血淌下,也没有空闲去包扎。
看他们匆匆的行色,像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厮杀,然后仓惶逃出来的。
“沙盗…”张雨亭觉得疑惑。
大漠里的确有沙盗出没,但那帮沙盗向来欺软怕硬,不成气候,今天怎么吃了熊心豹子胆,连绯红妖姬的主意都敢打?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竟然还有勇气追到乌风镇上来——乌风镇作为暗红沙丘的东南门户,常年有重兵把守,连玄罡高手都不敢直撄其锋,那群乌合之众又是哪里来的胆量,敢来找末日军团的晦气?
张雨亭觉得眼下这种场面,处处透着诡异。
这时前方突然响起一声尖叫,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是一个小女孩,呆愣愣地站在街心,在车队迎面冲来时,她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嘴里发出惊恐的叫声。
张雨亭来不及多想,身影电闪而出,踏云般窜到街中,然而就在她想要伸出手去抱住那孩子的时候,心里忽地打了个突,硬生生刹住动作。
这个孩子…不对劲!
绯红妖姬口中咒骂一声,及时拉住缰绳。
那马儿人立而起,高高踢起前蹄,但前冲的惯性却不易止住,眼看着就要踩在小女孩头上。
张雨亭这时候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她冷静地望着马蹄下小女孩娇弱的身影,不但没有再上前,反而往后退了几步。
“砰!”小女孩单薄的身躯被撞飞起来,翻滚着落到街边台阶前,鲜血洒了一地。
绯红妖姬好不容易稳住马匹,望着街边动也不动的小女孩,面色难看地吐出一句:“晦气!”
她瞅了张雨亭一眼,心想这道姑怎么回事,救人到一半怎么不救了?
但她没有说出口,右手一挥,示意队伍继续往前。
张雨亭神色淡漠,目光 在那小孩染血的尸体上略作停留。
车队驶过街道,一大群猎手隔开了张雨亭的视线,她毫不留恋,转身便走。
而匆匆逃亡至此的猎人们,早已见惯了鲜血和死亡,并没兴趣往一具尸体身上多看几眼。
所以就在张雨亭扭头之际,谁也没注意到,那具已经不闻声息的“尸体”突然动弹了一下,然后像阳光下的积雪一般,慢慢消融在台阶前。
队伍行到街头,忽闻一声清朗的叱喝:“站住!”
一位高大挺拔的锦袍武将,领着几名骑兵从小巷中走出来。
他面上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冷峻表情,如电目芒巡视眼前这支士气低落的队伍,最后盯住绯红妖姬,缓缓地道:“红姑娘,你们这次运送的货物,只怕不简单吧?”
绯红妖姬略作犹豫,猛一咬牙道:“少帅,咱俩找个地方单独谈谈!”
锦袍武将嘴角勾起些许笑意,点头道:“好。”
他对这批货物的兴趣,明显比镇外那群沙盗要高得多。
东方传来阵阵喊杀声,乌合之众们果真朝乌风镇逼近,守卫外围的士兵吹响尖锐的警哨,苍凉的号角声在镇子上空回荡。
锦袍武将眉头微微上挑,朝身旁的副官使了个眼色,示意副官带人马过去迎敌。
许久不曾清扫,那群老鼠越来越放肆了,竟敢来末日军团的地盘上撒野!
他们大概已经忘了三年前那个血肉横飞的修罗场,很快,两千末日铁骑会帮助他们重拾记忆的!
闹剧该收场了!
张雨亭也被镇外的吵嚷声惊动,想要过去看看,但一个突兀出现的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个本该成了一具尸体的小女孩,此时又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面容上带着完全不协调的阴冷笑容,一步一步走过来。
“臭道士,你是瞎子吗?”
张雨亭站定,不言。
“眼看着一个小女孩,被战马撞飞几丈,惨不惨哪?”小女孩字字含愤,厉声质问,“你明明赶得及,为什么不救我?你说,为什么?”
张雨亭握着拂尘,寂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