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火焰炙烤的藤蔓,扭曲中一下下抽打到地面上,撞出无数个坑洼。
劫后余生的人们看着这一幕离奇的景象,个個心有余悸。
被点燃的藤蔓很快烧成灰烬,剩下的那些争先恐后地退入草丛或扎入地底。
杜山趁这点时间,赶紧给每个人都分了一根火把。
“走!”
杜山当先领路,一行人挥舞火把,硬着头皮往前方茂盛的树林中冲去。
披荆斩棘,疾行如风。
朝阳斜照,层层日晕洒下来,透过层林。
前方树丛高大茂盛,叶子形如芭蕉,却光滑如镜,一片片反射着阳光,将四周都笼罩在一片金黄之中,树影轮廓若隐若现。远远望去,犹如神灵居住的圣殿。
“我们这是到了灵山吗?佛主会不会就在里面?”
“少说废话,跟上前面的人!”
日华一圈圈林中荡漾,起伏如水波,金色光晕辐射开去,在高大的树木周围显现光环、彩虹、乃至羽衣道人幻象。
很多疲惫的人看到这神圣的场景,都情不自禁地放缓了脚步。
“别松懈,这里很危险!”杜山在前方高叫。
周围簌簌的声响为他的话语作了注脚,在金黄色的圣光中,这片土地上的植物全都活了过来,藤蔓如蛇,巨木若虎,扭曲着盘根错节的枝干,挥舞着繁茂枝叶,根须拔地而起,轰隆隆地朝贸然闯入这片土地的人类扑下来。
“啊!什么东西?”
“看不见!你们在哪?”
“杜将军别丢下我!”
一蓬蓬树藤扑面而至,枝叶刺穿人体,掀起大片惨叫声。
人们这时才惊觉,刚才无比神圣的阳光竟然是最致命的武器,晃花了他们的眼睛,令他们无从躲避四面八方袭来的攻击。
鲜血飞溅中,人们惊慌失措地挥舞着火把,狼狈闪躲着。
武者们抡刀使剑,簇簇枝叶欲扑欲缩,宛如妖异舞者般骇人。
突然“啪”的一记长鞭破空声贯穿全场。
柳倩的清叱在每个人耳边响起:“都抓住鞭子,别乱跑!”
长鞭如同活物,适时缠上大部分人手腕,连成一条直线,直线的尽头就是那名一袭戎装的女子,赵甲孙乙分侍她左右。
“冲!”柳倩左手持鞭,右手拔出另一枚小巧细剑,一马当先朝前冲去。
“退一步就是死!跟我杀!”杜山怒吼。
“杀!!!”被逼到绝境的人们跟着发出咆哮,一时间激起的力量要将胸膛里的每一口气都挤出来。
利刃劈开木枝、藤叶。
刀叶刮开血口,尖枝刺穿人体。
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也有植物被劈倒,活着的人都持着鞭子亡命前冲。
“杀——”
狭路相逢勇者胜!
植物疯狂,人也已经疯狂。这是两个物种之间你死我活的战争,但凡人类生出怯懦之心,就必然遭受灭顶之灾。
真正到了决死关头,无论男女老少,都不缺少从上古祖先流传下来的剽悍之血。
与自然抗争,战天斗地,活下去,延续种族的血脉。
“啊!”有人被藤蔓击中手臂,没能握紧长鞭,摔倒脱队。她头发已经披散,半坐起来绝望地挥动火把,“望哥救我!”
“婉妹!”一个男人哀叫一声,无比留恋不舍,但在生死关头,他没法松开手掌中的长鞭,带队伍的带动下只能头也不回地冲向前方。“杜将军,求求你救救婉妹!”
杜山听到了男人的乞求,但他没有回头。在这个时候,脱队的人只有死路一条,谁也救不了她。杜山不能因为一时的善心,而将整个队伍带上死路。
“杀!”杜山再度怒吼,胸膛里怒气沸腾,发泄着某种情绪。
所有活下来的人都跟着大吼,但从数目听来,好像已经少了一半。
喊杀声盖过了脱队女人的哀号,只有希宁回头看了一眼,目睹了她最后的下场——
无数墨绿色的藤蔓一股脑儿涌向这个猎物,女人胡乱挥剑,砍下了几条茎叶。
她是个妖丹猎人,颇有力气,但在数不清的疯狂植物面前也抵抗不了几下,飞散的叶片像刀子似的割在她身上,眨眼的工夫她已遍体鳞伤,藤蔓缠上她的肩膀,整条右臂一下子被扯断,数条藤蔓哄抢,撕心裂肺的痛叫直刺天空。
之后,女人的身躯就被无数墨色根茎吞没了。
冲到前方的队伍仍没有脱离危机。
“嘭!”一条巨大树根突然从地底刺出,一人当即被从下方扎穿,闷哼一声之后毙命。
另一人虽躲过了第一条树根,但被紧随刺来的第二条树根顶得抛飞出去。他自以为必死之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他手臂,将他生生拽了回来。
被救者惊魂甫定,看清出手之人的模样,感动得热泪盈眶:“老熊…”
虬髯壮汉摆了摆手:“我还欠你一条命!”
他们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无数次在危险的森林里并肩作战,不需要太多客套言语,便埋头跟上队伍。
希宁微微一笑,她看到了这动人的瞬间。
正因为大部分人类在生死的边缘上都会变得无比丑陋、卑鄙和暴虐,所以每一次死里逃生的重逢,每一次守望相助,每一次真情流露,都显得分外可贵。
死神不会因为目睹了人性闪光点而停留。
又一人被抛飞,迎接他的是高高仰起的无数根须,他还未及落地,就被发出畅快破风声的藤蔓们透体而过。
他整个人挂在藤蔓林上,明明失去了所有力气,身体还在不由自主地痉挛着,粘稠的血液顺着根须往下滴淌,在半途就被吮吸干净。
更多的人被扯到一旁,整条长鞭串起来的队伍已经不成直线,歪斜扭曲地蜿蜒前行,可能随时都会哄散。
这是最黑暗的一段时光,炫目阳光下人们看不清前路,被长鞭拖着往前走,耳边传来的都是可恶可怕的吮吸声、咀嚼声、妖树鬼藤抖动身体的戏谑声、以及衰弱的哀号和痛苦吸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