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问诊的人比谷天宇想象地还要多,队伍从吉祥办公室的门口排到走廊,男女老少神色憔悴,有的人拖家带口,甚至打起了地铺。
谷天宇亲眼看见看门的地痞叼着烟卷点齐散碎零钱,然后吆五喝六地领着出钱的黄脸女人插队,不过吉祥似乎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喂,吉祥菩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等着开工,不耽误你时间,开点何济公给我嘛。我给你带了水果,正宗的唐山梨,比冰糖还甜!”
眼前的老汉把一篮子新鲜梨子放到桌上,然后双手合十作揖。
谷天宇观察着对方,这老汉生得高壮,看上去能有个四五十岁,络腮胡子已经有点发白,嘴里嚼着槟榔,披着蓝褐的旧布衣,裤管上翻,露出一双黢黑的健壮小腿,说话大喊大叫的,中气很足。
吉祥头也不抬:“这个月你已经第五次来了。你是不是倒卖我的消炎药?如果被我发现,你这辈子别想再进我的医院。”
对方连忙摆手道:“哪个港杜(傻瓜)敢倒卖雄老板的善药,那不是眼睛下苍蝇籽(不长眼)嘛。我最近不舒服!老是拉肚子,又睡不好觉,急得我嘴巴生溃疡,你看,我眼珠都出血拉。”
吉祥放下听诊器,先是打量了老汉一会儿,然后招呼一名助手进来:
“带他去验血。”
“不用了吧,吉祥菩萨,你拿两盒何济公就好啦。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老汉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吉祥摇了摇头,目送他去验血。
“下一位。”
约莫半个多小时,助手不紧不慢地领着老汉走进来,在吉祥耳边嘀咕了两句。
“你等一等。”
吉祥打断了眼前正描述病情的憔悴妇女。
他起身拉起老汉的衣袖嗅了嗅,摇了摇头,回到自己的真皮椅子上翻找着什么。
“很遗憾,你不是吃坏肚子,是苯蒸汽中毒导致的造血障碍病。这是要命的疑难杂症,不是一两瓶镇痛消炎的药能解决问题的。”
男人满脸茫然,但是要命两个字肯定是听懂了,他有些焦躁地挠了挠脖子:“那,要多少钱能治好。”
吉祥从最底部的抽屉翻出一只小手电,回答道:“基于你的经济状况,基本可以判定为绝症,你可以早一点准备后事了。不要相信那些欺神骗鬼的野郎中,不如省点钱留给家里人。抱歉我不能给你药了,我必须把它留给更有生存希望的患者。”
“吉祥菩萨,你是和我开玩笑么。”
中年男人的脸色有些苍白。
吉祥没有理会,自顾自打开小手电,翻开中年妇女的眼皮。
“我,我不能病的,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您,能不能想想办法…”
拥挤的房间里依旧沉默。
“应该没什么大碍,我给你开点药回去吃,没有好转再来找我。”
吉祥检查完毕后,从柜子里堆垒的临期药品里拿出两盒何济公递给妇人,这是海棠本地产的药品,能镇痛消炎,商标是个留山羊胡的老头子,十分醒目,别人看一眼就能记住。
“谢谢吉祥菩萨,谢谢吉祥菩萨。”
妇人千恩万谢地接过药,抱起襁褓,佝偻着身子快步离开。
男人杵在原地,好半天才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犹豫了一会儿,默默地把桌上那篮梨子拿了回来,扭头一言不发地走掉了。
直到天色昏暗,后面排队的人越发越焦急,嘈杂声渐起,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闹钟声,吉祥抬起头,几个地痞轻手轻脚地来到门口,见吉祥点头,于是开始驱赶排队的患者。
“明天再来吧!明天起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