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陆府内院几间屋子里依旧亮着灯火。
杏儿听得门房的禀报,起身迎出院门,见来的真是顾经年,不由欣喜。
“公子,你许多天没回来了,在开平司当差好忙吧肚子饿不饿”
“你怎还未睡我过来吵醒你了”
“没呢,夫人这几日就要生了,我们几个丫鬓夜里守着,有事随时能叫稳婆。”
顾经年并不往内院去,小声问道:“我让你藏的那个匣子,还在吗”
杏儿马上就想起来,顾经年上次去侯府拜访之前换了套衣服,把一个木匣子交给她,与脏衣服一起带了回来藏着。
陆府有武力高强的供奉,不怕有人来偷。
“在呢,杏儿这就去给公子拿。”
“好。”
顾经年就在偏厅等着,看着架子上摆放着各种准备给孩子用的物件,从怀里拿出一个布老虎放了过去。
这是他今日在北市买的。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回头一看,却是顾采薇扶着肚子缓步踱来。
“阿姐,你怎....”
“睡不着,躺也不好躺,坐着又难受,起来走走。”
顾采薇又道:“你这当舅舅的倒是有心,怎许多天不回来”
“当差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就多些。”
“我近来顾不上你。”
顾采薇走近顾经年,话到一半,闻到了弟弟身上的女子香气,脸色便严肃了些,问道:“你没又与苗氏厮混吧”
“没有。”
“那就是裴念”
“不是,查案时遇到了一个女醉鬼,姐夫呢许久没见到了。”
“忙呢,迁了御前军统领,任命虽还未下来,但基本定了。”
“好,我改天到御前军看看姐夫。”
“有话与他说”
“没有。”
“与侯府的婚事,你考虑得如何”
“我还在想。”
顾经年忽然意识到,与阿姐之间能聊的话题少了,姐弟二人的感情虽未变,大概再也回不去以前的无话不谈了。
毕竟,他是个异人,而阿姐是个寻常人。
过了一会,顾采薇乏了,自去歇着,杏儿探头往堂内看了一眼,抱着木匣子跑过来。
“公子,这次匣子的事,我谁都没说......就是,那个肚兜是谁的啊”
“一个证物而已。
顾经年捧着匣子回了屋,倚在榻上,打开来,又翻了翻凤娘的日记,渐渐察觉到,那个女人其实一直在离开中州还是留下之间徘徊。
他拿出里面的小木匣,把钗子插在锁上拧了拧,“咔”地打开来,里面竟只有一张折着的细布。
打开来,是一份地图,所画山川地势复杂,最东边的一小块画的是中州方圆一万五千里之地,而中州以西的数万里之地,只有相比而言有些简单的勾勒。
只一眼,顾经年就明白了,这是凤娘画的回家的地图。
一条回家的路,越过瑞国、雍国、西蛮的重重关隘,越过沙漠、峻岭、大海,以及各种未知之地.....她家在昆仑以西的花山,处于沃野。
相比于其它,凤娘眼里,只有回家的地图最重要。
看着看着,顾经年忽然发了呆。
有一个突兀而疯狂的念头浮现在了他脑中,也许,他也该离开中州,与缨摇一起去沃野之地,或许带上黄虎,或许可以与凤娘同行。
杀了大药师、顾继祖,带走缨摇,他与黄虎也诈死脱身,顾采薇便不必再受这些事牵扯,可以安安稳稳地相夫教子。
再回想起凤娘今日那句“带我离开中州”,顾经年恍然觉得她是故意的。
她知道他偷了她的匣子,猜到了他的心思,故意给机会让他顺走木钗,表露出想要脱离笼人、返回故土的心思。
他们也许可以成为伙伴。
不是像裴念那种貌合神离的合作对象,而是天生的同类,有着相同目的地的伙伴。
顾经年思考着这些,渐渐困了,方才和衣而眠。
入睡前,他闻到身上来自于凤娘的香味与酒气,竟觉得有几分安神。
待到天亮,杏儿一早就端水来给顾经年洗漱,不时还旁敲侧击地打探两句。
“公子,与沈家姑娘的婚事,你是怎么考虑的啊”
“感觉并不合适,此事待阿姐生产之后再与她说吧。”
“哦,公子不娶沈家姑娘,杏儿觉得很好啊,娶个寻常人家的姑娘.....”
顾经年脑子里没有沈灵舒,身边也没有寻常姑娘。
他的休假结束了,上午到开平司点卯,下午便披着那身锦袍到北市去巡视。
到了瓦舍,登上小楼,只听高长竿独自在那嘟囔。
“他又来了,早知道每次找他收十钱。”
凤娘刚起来,正捧着一碗解酒汤小口地喝着,见顾经年来了,打趣道:“这么早就来,不如在奴家这儿住下”
“你上次报案,丢失的物件我找到了。”顾经年把木匣子往桌上一放,道:“看看,是不是这个”
“呀,还真是,哪儿找到的”
凤娘放下碗,喜悦地拍了拍手,巧笑嫣然,夸赞道:“顾巡检好本事。”
“昨日黄捕尉拿了一伙贼人,在赃物里找到的。”
打开来,见肚兜、日记、小木盒都在,凤娘柳眉一蹙,道:“少了奴家的三颗珍珠,以及一些金银细软。”
“想必是被贼人花掉了。”
“无耻小贼,若让奴家捉到,一定要剖开他的心。”
凤娘嗔怪了一句,看向顾经年,眼中又带了笑意,道:“好在有顾巡检,真是为民办事的好官。”
说罢,她抚了抚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