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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孤寂,寒冷,静默。
一望无尽的荒芜旷野在黑暗中延伸着,旷野中没有草木,也没有动物,只能见到嶙峋的怪石和风化腐朽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怪废墟坍塌倾颓,在凄凉的气氛中永恒缄默着,又有时不时闪过天空的古怪幻光在黑暗中飘动,偶尔照亮旷野,偶尔在大地上投下斑驳扭曲的影子。
一个空洞的黑影在旷野中跋涉着。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跋涉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出发时的名字,他只记得自己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出发了,而那时候残留的粗浅印象告诉他,自己其实早就应该到了终点,早就应该在某个安宁之地歇息了才对。
是什么耽误了自己这趟旅程?让自己只能在这旷野中不断地跋涉?
这个朦胧而空洞的黑影思索着,但很快这点断断续续的思索便被更大的空洞吞噬,让他只能依照本能继续向前走去。
可突然间,他脚步踉跄了一下。
自己似乎绊倒了什么东西?或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撞上了?
空洞的黑影低头看了看自己,看到自己朦朦胧胧的躯体上好像浮现出了一些色彩。
他抬起头,继续向前走去。
更多的色彩又浮现在他身上,更多凝实的细节亦出现在他原本如雾般虚幻起伏的体表。
这团人形黑雾身上出现了一身衣服,那是航海者的制服。
他渐渐有了面孔,那是一个黑发的中年男人。
他的脚步慢慢变得稳定、轻盈,脚下的嶙峋碎石也不知何时变得平坦了许多。
越来越多的记忆开始浮现在这个灵魂深处。
先是名字,接着是临终之刻,随后是阳光明媚的青年时期,稚嫩模糊的童年回忆,以及襁褓中那细碎温暖的浮光掠影。
他向着旷野的尽头跋涉,而在黑暗中,时不时有大大小小的阴影浮现出来,悄无声息地与他融合。
那似乎是一个个曾经从他身上撕裂、分离出去的个体,如今又逐一回到了它们正确的位置上。
突然间,这个身影在道路的尽头停了下来。
克里斯托·巴贝利有些错愕地抬起头,看到自己不知何时走上了一条大道,大道两旁是沉默伫立的古老石柱,而在道路尽头,一座无比高大、恢弘而又有着古朴繁复花纹的大门正凭空伫立着。
那扇门敞开着,内部却始终朦朦胧胧,看不清门对面的丝毫细节。
只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从这灵魂的内心中涌现出来——要穿过那扇门,要在那扇门对面安歇。
身穿船长制服的中年男人下意识地向前走去,他的前后左右都空无一人,但他仿佛能感觉到,同一时间还有数不清的灵魂也走在这条路上,也在走向那扇大门——尘世间每分每秒都有死者上路,只是在这孤寂的生死之门前,灵魂们互相之间似乎并不能相见。
然而就在即将触碰到那扇门的时候,克里斯托停了下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一个浑身包裹着绷带,穿着阴沉繁复长袍,头上戴着兜帽,手中提着一柄长杖的看守者。
是这里的守门人。
克里斯托有些畏惧地看着这个几乎有三米高的“巨人”,作为生者时候的记忆涌了上来,让他恢复了与人交谈的能力:“您……是死亡的主宰吗?”
“不,”守门人开口了,从绷带下面传来嘶哑低沉的声音,“我只是祂的使者。”
克里斯托的语气有些悲哀:“我没有资格跨过这道门,对吗?”
他回忆起了更多东西。
包括自己的死亡细节。
然而那威严的守门人只是低头静静地看了门口的灵魂片刻,便微微向旁边移开:“请进吧,你债务已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