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的优点一向是诚恳:“您在说什么啊?”
“寒霜女王沉睡的那间房间,是从公馆主体上‘撕裂’出去的,边缘有明显的破坏痕迹,起初我没怎么在意这点,但刚才我突然想到……蕾·诺拉可能对我隐瞒了一些事情。
“所谓的‘漂流地’,理论上指的应该是整座爱丽丝公馆,而那座宅邸与你紧紧联系在一起,就我观察并无‘漂流’倾向,所以蕾·诺拉极有可能是趁我焚毁古神触腕的机会,趁着某种‘联系’被削弱的机会,强行将她的房间从公馆主体上‘分离’了出来。”
爱丽丝继续努力理解。
但这一次,她终于理解了大半。
“您的意思是寒霜女王趁您放火的机会把她的房间‘开’跑了?就像趁着大雾的时候把船上的救生艇开跑了?”
邓肯闻言一愣,颇为意外地看着这人偶:“你这个比喻倒是微妙的有点道理……你怎么想到的?”
“山羊头先生跟我说过好多这方面的故事啊,什么叛变水手趁着大雾的时候偷走船上的救生艇啊,偷走船上的酒桶啊,偷走船上的奶酪啊,偷走船上的咸鱼什么的,然后英明神武的船长就会跨越整个无垠海把被偷走的咸鱼抢回来……您要去抓那个偷走房间的寒霜女王吗?”
邓肯听得一愣一愣的,等爱丽丝说完才表情怪异地撇了撇嘴:“先不说为什么叛变的船员要偷咸鱼,以及为什么我要跨越整个无垠海去抢回一条咸鱼——我上哪去找那个寒霜女王去?再说了,要抓那也应该是你抓吧,她偷的是你的房间——你才是爱丽丝公馆的女主人。”
“……对哦,”爱丽丝想了想,很简单地认可了这个道理,接着便摇了摇头,“那我不抓她,毕竟那个房间本来就是她的。不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您刚才不是说了吗,一旦漂流地失去束缚,就会到处乱飞,甚至可能落到亚空间里,就像流放一样——这不是很可怕的事情吗?”
邓肯不禁沉思着,在思索中慢慢开口:“是啊,为什么呢……”
他回忆着自己见到的蕾·诺拉,回忆着那位从出生便仿佛一直戴着镣铐,在镣铐中加冕,又在镣铐中被推翻,哪怕是落入深海,都一直被囚禁在噩梦中的“寒霜女王”。
她说她一直睡在笼子里,哪怕那笼子后来撤去了栏杆。
现在,她越狱了——带着她的牢笼一起。
“大概是为了‘自由’吧。”邓肯轻声说道。
但仅仅是为了“自由”吗?
……
操控台上的表盘指针在快速抖动,临近水面时的晃动正在越来越明显,隔着厚厚的玻璃舷窗,外面那片深沉无垠的海水中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些从上方洒下来的光线。
阳光出现在水体中——这说明潜水器正在快速靠近海面。
然而那逐渐充盈的光辉却无法完全驱散深海所残留的压抑印象——就仿佛在潜水器下方那广袤无边的黑暗中仍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上浮、逸散,在伸出无形的触腕,在向上张开手臂,在挽留着曾闯入深海的不速之客们。
邓肯在上浮过程中向自己讲述的那些事情仍然在脑海中盘旋着——惊悚,诡谲,离奇,冲击三观。
无论是在深海中和古神共生了五十年的寒霜女王的灵魂,还是尘世万物所蕴藏的那恐怖可能性,都足以令一个心志坚定、信仰虔诚的人在阳光下感到刺骨深寒。
尘世万物皆是古神子嗣,古神的血肉存于众生,且正在逐渐醒来。
哪怕是在最亵渎、最离经叛道的污秽典籍中,也没人敢记载这样的言论——那些最疯狂的湮灭教徒们,也只不过在“幽邃圣主创世”这样的理论上浅尝辄止罢了。
来自海面上的阳光愈加明亮了。
已经死亡的躯体却感觉不到任何温暖。
阿加莎将双手交握在胸前,默默呼唤着巴托克的名字,想要向自己的神明祷告。
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